“暑假待在老家真是一种很好的放松方式。”阿篱心想。从一块青石板上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结束了一个惬意的下午。老屋屋顶上的炊烟拐着弯儿给阿篱报信,该回家了。黄昏浮在淡淡的天空,泛起一层比一层深的黄晕,厚重又温暖,就像奶奶锅子里蒸的鸭蛋黄。周围的树林、庄稼也蒙上了一层迷迷蒙蒙的金黄。沿途有村子里阿婆背着铁锄提着菜篮踏着夕阳回家,阿篱不时和阿婆们打招呼,冲着还在地里劳作的爷爷喊道:“回家吃饭喽!”爷爷擦着汗,被阳光照得发红发亮,就像一束火苗插在稻田里,熊熊燃烧。
晚餐很简单,阿篱啃着奶奶种的玉米,咬着刚从门口的菜园子摘下来的豆角,吃完后还咂咂嘴,意犹未尽。爷爷眯着眼笑着喝了一大碗米酒,还叫阿篱也来一碗。阿篱笑嘻嘻地倒了一大碗甜米酒,坐在门槛上,两只腿晃晃悠悠地打着门口的小桩子,发出“咚咚”的声响。
也许是夏日燥热的缘故,阿篱在夜里起来了。尝试再次入睡不成后,阿篱起身打算走一走。“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阿篱想。伸了个懒腰,肚子发出“咕咕”的声响,提醒阿篱去找吃的,原来是饿醒的。借着月光,阿篱找到放零食的柜子,在里面挑选着。过年的时候大家买的年货都堆放在柜子里,零食多到放不下,现在年货已经吃完了。虽然柜子里还留有一袋奶奶为阿篱新备的饼干,但看到曾经被堆满的柜子现在只剩孤零零的食物袋,还是显得有点空。阿篱拿起零食,发现除了刚放零食的地方,其他地方都落了一层灰。阿篱慢慢地吃着饼干,忽然听到一阵窸窣声,奶奶提着油灯从睡房里走了出来。“还没有睡呀?”奶奶缓缓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两张凳子,示意阿篱坐下来吃,“我还以为是只小老鼠,没想到让我碰上了只大老鼠!”阿篱笑嘻嘻地在奶奶的注视下继续吃饼干:“奶奶,我还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不来城里住啊?”“住不惯,去了太麻烦,太麻烦你们了。这儿舒服。”阿篱再怎么问,奶奶都是笑着这么回答。其实阿篱知道问这个问题得到的都是这个答案。“其实不麻烦的。”阿篱低着头小声说,把手里的饼干捏成了粉末。等到吃完饼干,奶奶向阿篱伸出了手。握着奶奶的手,她跟着奶奶走回房间,脚下木地板发出“吱呀”低吟,空气中弥漫着陈腐木板的气味,两边依然还摆放着许多过年时留下的物件:堂弟的拖鞋,大伯的水杯,婶婶的毛巾……现在只剩下爷爷奶奶和第二天就要回去读书的阿篱。
奶奶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昏黄、摇曳的灯光照亮了奶奶的轮廓,老屋斑驳的墙投上了奶奶柔和的影子。宽厚的手掌十分温暖,可是阿篱很心疼,奶奶的手已经像树皮那样粗糙、枯瘦了。
村子里大多是老人家住着,年轻人要么外出打工,要么进城定居,只有过年过节时,老屋屋檐下才有了欢声笑语。热闹过后,老屋总是显得太大了,盛着太多的冷清,竟有些萧瑟。门上挂着的香草,枕头里放入的小米,椅子上写着的名字,都是爷爷奶奶亲手做的,凝结着他们的体温和期盼,现在却孤零零的,好像有点冷。
老屋潮湿的木头味,门口清新的草木香,都勾起了阿篱对在老屋下度过的一段段时光的回忆。老屋这个充满回忆的地方,又会有誰继续坚守呢?阿篱不知道。
奶奶精心照料着门前栽种的小菜、花草,爷爷喝着用竹筒从山谷打来的泉水。他们活在广袤、古老的土地上,遥望着水泥森林中的儿孙们,一茬接着一茬长出来的不仅是庄稼,还有爷爷奶奶对土地、对家乡、对老屋深沉的爱。他们以最简单、最传统、最朴实的方式生活,年龄不是他们的阻碍,儿孙们的劝阻也不能使他们放弃,他们就这样执拗地与老屋相伴相守。
那天清早,阿篱提着行李与爷爷奶奶告别。看着沧桑、古旧、墙体剥落的老屋,看着伛偻、苍老、步履蹒跚的爷爷奶奶,看着环绕的青山,感觉生命是那样柔韧,又是那样无奈地凋零,心中涌起无名的悲凉。
“再见,老屋。”阿篱转过身,不禁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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