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作家赫尔岑在《往事与随想》中写过一件事,一个年轻军官奉命去搜捕一个准备逃亡的波兰地主。到达他的庄园时,这名军官发现四门紧闭,似乎人去楼空,但职业的敏锐使他破门而入。不料,一个高大漂亮的女人站立在他的面前,默默地指着一个怀抱小姑娘的男子,十分沉静地问他是否要狠心地弄死他们。军官向她解释如何奉命行事,可女人的双目一刻不离地逼视着他,他不知所措:“那我该怎么办?”女人以不容商量的语气发出了命令:“你下去告诉他们,这里没有人。”不出两个小时,这一家人就离开了小屋,偷越国境,到达了安全的地方。
20世纪60年代,在上海提篮桥女监也出现过类似的一幕。男友来探监,为林昭过生日。那时的林昭头发已经花白,干枯如草,但额头和双眸放射出圣洁的光芒。在监狱接见室内,她吃着男友送去的蛋糕,口干难以下咽,她看也不看狱卒一眼,高贵地命令道:“给我倒杯水!”结果没有人敢怠慢,她立刻就得到了水。林昭和那个波兰女人能成功得到良知的回应,显然是借助了高贵的力量。她们瞬间击垮了职务者的防线,使良心得以突围。
高贵是一种力量。某一瞬间的高贵,会让人类角色的外壳失去作用,埋在心底的良知就可以作出正确的决断。如同每次看到公共汽车上“站起来你就是一棵树”的公益广告,次次都有站起来的冲动,我知道那是高贵的姿态。当一个人凛然不可侵犯的时候,他表现的也是那种高贵的姿态。陈寅恪的不合作是一种高贵,胡适的合作但不合污同样是一种高贵。
高贵之所以是一种力量,因它总是生根在真理的磐石上,任凭风浪起。无理的傲慢不是高贵,以势凌人也不是高贵。高贵的姿态永无定型。美国黑人罗莎·帕克斯太太在公共汽车上公然藐视种族隔离的法律、坐着而不想站起来是一种高贵;德国前总理勃兰特在华沙犹太人死难者纪念碑前跪着也是一种高贵。
高贵昭示的是思想的姿态,高贵凝聚的是真理的力量。高贵的普遍出现,必须要等到公民社会来临的那一日。而在此之前,高贵只能是少数高贵者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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