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982年,我12岁,跟随养父母来到济南。他们年轻时支援三线建设,去了南方,结婚后很久没有孩子,就想收养一个。亲生母亲后来告诉我,我出生以后,父亲不在身边,她没有能力养活好几个孩子,只好将我送人。
来济南后,我跟着姥姥和舅舅生活,养父母仍然留在南方工作。跟我年纪相近的人,大都有兄弟姐妹,唯独我是家里的独生女,我隐隐地怀疑过自己的身世,但始终没有向谁求证过。
1991年,我进工厂当了一名工人,认识了同厂的志钧(化名)。他经常趁工间休息时来找我,跟我搭话。下了班,他骑一辆自行车,我骑一辆自行车,他一直护送我到家再回自己家。
那个年代的爱情,没有玫瑰花和巧克力,表达爱意时委婉含蓄,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整天把爱挂在嘴边。我和志钧的恋爱,就像一件普通的白色衬衫,不扎眼却恒久经典。
志钧个子挺高,对人实诚,但脾气急容易发火,还爱骂人。我性格比较随和,虽然他比我大三岁,却总是我迁就他、让着他。其实那时候我对爱情并不了解,懵懵懂懂地就谈了恋爱,心里也认定了他。
1994年,养父母从南方调回济南。他们觉得我和志钧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同在一个单位,互相都很了解,两家也算门当户对,于是,在家人的操办下,我和志钧完成了婚姻大事。
夫妻之间总会有磕磕碰碰,每次吵完嘴,志钧从来不主动道歉,更不会说甜言蜜语哄我。吵得凶了,他就开始骂人,说很难听的话,等我真急了,他就说“我改、我改”。
第二年,儿子出生了,养父母非常开心,帮我照看孩子。那时我和志钧上班都很辛苦,挣的钱也不多,但父母健在,女儿活泼聪明,一家人也算其乐融融。
单位效益越来越不好,我们开始在夜市摆摊,父母也帮忙照看。2001年夏天,父亲突发脑溢血去世,母亲承受不了这个打击,也病倒了。夜市的摊位撤了,我决定从工厂辞职,到保险公司去跑业务。
志钧的火爆脾气始终不改,甚至为此丢了饭碗。我辞职后不久,他因为一件小事跟厂里的领导吵起来,领导很生气,他一赌气就说“不干了”。他总是这么鲁莽,做事情由着自己的性子,完全不顾后果。我很生气,和他大吵一架。
俗话说“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原本打算,我去跑保险,他继续留在厂里工作。现在他也辞了职,两个人没一个有稳定收入的,日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从那时起,志钧开始不停地换工作,常常是干了没几天就不想去了,不是嫌工资少就是又跟人闹了矛盾。有时他一连两三个月找不着工作,家里就靠我一个人撑着,生活压力很大,我也只能默默承受。
2、
我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养父母把我养大,他们对我有恩,我不会抛弃他们,但我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毕竟是他们给了我生命。人活一世,总要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
志钧有一次说漏了嘴,说我就是抱养来的,父母不愿告诉我真相,是怕我去寻亲。我从来不敢跟养母提及我的身世,有一天,正好电视上在播一个寻亲故事,养母说:“找什么找,人家把你养那么大容易吗!”我知道,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她知道我向一些老邻居打听过去的事。十多年来,我一直暗中寻找南方的亲人。
2007年初,我和志钧在楼下开了家快餐店。那段时间忙忙活活的,两个人都干得挺带劲儿。看生意不错,我就辞去了保险公司的工作。
那年9月,表妹晓娟(化名)想让我帮她找间房子卖服装。碰巧,快餐店附近就有一处房子要出租,价格还可以。晓娟看过之后,跟房东签了合同。
服装店开业后,我和志钧经常过去,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每天早晨我烧了热水,就给晓娟送去一壶,中午从店里挑点好菜给她拿过去。傍晚,志钧帮她把摩托车搬进店里,再把门拉下来锁好,每天都是如此。
时间长了,我发现晓娟似乎更愿意“麻烦”志钧,有事就直接给他打电话,换灯泡、搬货物、修东西……弄得志钧经常往她店里跑。有时候店里不忙,他也会跑去和晓娟闲聊,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
我劝自己不要那么敏感、小气,但心里的反感不断在滋生。有一次晓娟来换零钱,我一看店里的零钱也不够用,就没换给她。她转头对志钧说:“哥哥,去帮我换点零钱吧。”志钧赶紧到对面商店去给她换。晓娟和我同岁,年纪也不小了,听她撒娇一样的口气,我有点恼火。更可气的是,志钧每次接到类似的“任务”,都屁颠屁颠地去做,像在讨好她。
我的不高兴写在脸上,但志钧从不顾及我的感受,为此我和他吵过好多次。他觉得是我无理取闹,而我认为他对晓娟这么殷勤就是不正常。
还是和以前一样,只要一吵架,志钧就会口不择言地骂我,我一直在忍耐。日子久了,我们之间越来越难以相处,就像一粒沙子,硌在婚姻这双鞋里,将我们的感情磨得疼痛难忍、举步维艰。
就在我和志钧吵得心力交瘁时,南方有好消息传来。一个小学同学打电话告诉我,他见到了我的亲姐姐。在同学的帮助下,我和亲生父母通过网络视频见了面,他们确定我就是当年送出去的“老四”。他们很内疚,这些年一直在找我。一个月后,我去南方见了亲生父母一面,圆了多年的寻亲梦。
3、
我以前跑保险时的一个客户后来成了我的好姐妹,她托我租个门头房,想做生意。找来找去,只有临近晓娟的服装店的一处房子合适,就推荐给了她。
都说同行是冤家,晓娟看不远处又开起一家服装店,心里憋着气,跟我说话夹枪带棒的。志钧也为此埋怨我,说我办事不地道,他越是向着晓娟,我心里越气。
这些事像块大石头压在心头,我觉得憋闷,决定出去工作。于是,我重新开始跑保险,上午出去,中午回来帮他卖饭,下午再出去见客户。
陆名(化名)是我们的邻居,经常来快餐店吃饭,他以前还干过厨师,喜欢和志钧切磋厨艺,一来二去就熟了。陆名有副热心肠,为人爽直,每次见到我和志钧闹别扭,他就在中间充当“和事佬”。心里不舒服时,我会找陆名倾诉一下委屈。
那次,我和志钧之间的战争又爆发了。他狠狠地掐住我的脖子,嘴里骂出很难听的话,并怀疑我和陆名有不正当的关系。我无力反抗,也没有辩解。吵完他一连四天夜不归宿,我仍然不管不问,他开始紧张了,说希望我不要再去找陆名。
我说:“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天天往晓娟那儿跑,我心里什么感受?”“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你们没事,我们也没事,我们是普通朋友。”志钧不相信,我说得多了,他便提出了离婚。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么多年,在外面我努力挣钱,回到家什么都做,就连洗脚水都给他倒好。如今,仅凭无端的猜疑他就要将我扫地出门,这个男人根本没把我当回事,他如此无情,我还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提出等儿子考完高中再离,志钧不同意。我很生气,离就离!于是,我们协议离婚,孩子归他,我每个月付抚养费,其他财产平分。
人在围城里时我常想,这种日子我真受够了,再也不想过了,可是真的走出来,还是很伤心。毕竟是十六年的婚姻啊,风风雨雨都过来了,在这段不能算幸福的婚姻里,我留恋的不是这个男人,而是家这个字眼带来的安全感。现在说离就离,一想到这儿,我总是忍不住想放声大哭。
后来陆陆续续听儿子和一些老邻居说,志钧认识了一个网友,是个中年女人,前阵子还去外地把她接来住了一个多月。快餐店经营得越来越差,他又开始往晓娟的服装店跑……听了这些我生气,他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成熟起来,好好打算一下将来?
有时我也暗骂自己,都离婚了,还管他干什么,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我总是想这些事,希望他能过得好一点儿。
前不久,母亲查出患有癌症,年纪大了,只能保守治疗,我自然又是费心不少。而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我和陆名真的走到了一起,他看着我和志钧从吵吵闹闹到真的离婚,理解我、同情我,愿意陪我走下去。经历了这么多风雨,有时候我真的会怀疑一切,但仍然希望我能和陆名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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