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村不大,不过是200户人家,1000余口人的小村。和所有的村庄一样,罗汉崖村座北朝南依偎在只有海拔只有896米的卧虎山脚下。小山虽矮,但山上全是密匝匝的松树、刺槐树和柏树林,风一吹,绿浪翻滚着,一层又一层的乍是好看,有节奏的韵律向山顶上漾去,村庄在晃动的树林中起伏着。
村口有棵合抱粗的国槐树,树的丫杈架着一窝喜鹊,喜鹊窝的下面挂着只像向日葵大的马蜂窝,夏天里常有孩子用石头、土块扔向蜂窝,也有跑得慢的让蜂蜇了一下,脸上马上光亮地肿起来,有大人牵着哭泣的孩子,找奶孩子的少妇,要点奶水抹上去,还哭,又用丝瓜叶揉成绿汁涂上去,清凉、止痛……
村口东面也有口塘,水很清亮,有生人进村,狗吠叫起来,国槐树上喜鹊马上和着狗吠“喳喳喳”叫起来……麻雀呼啦飞进树林,树丛中的斑鸠从枝叶间跳出,树脚下的牛懒洋洋地睁开眼,呼拉喘出口粗气,把站在牛背上的小鸟吓得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村庄依旧是左青龙、右白虎,人们在选房子时靠正阳大门要靠青龙那边,迷信地说法是,宁要让青龙高万丈,不让白虎抬头望……
村庄平淡得像杯水,没什么让人回味的传说,更不曾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一年四季,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为孩子打架、砸马蜂窝,有女人丢了一只小狗和鸡骂几句粗话,或者谁家的姑娘在外打工跟男人跑了,谁家的媳妇偷汉子,谁家的老公公和儿媳妇好上了等等人们津津乐道地说上好几天……
哪一天谁在门口塘坝里洗衣服时无意间抓住了一只条鱼,谁逮住了一只大螃蟹,钓回了一只大乌龟,引得那群无所事事的人呼啦一下围上去,一片啧啧赞声……
村里20年出了个民办老师,后来转了正、入了党,也算是有一个吃公家饭的,每逢周末,那老师也忙着割羊草,下田干活,和村里人没什么不同,再就是在外打工的三哥带回了一个好体面的外乡妹子,还有诸柱家一条牛跑丢了,一家人蔫头蔫脑地找了好几天了,没牛犁田,只好拿起攫头刨,却阴差阳错地赚了一把。
每家日子总有不顺心时,死人的、破财的,三病两痛的,亲友,乡邻相互安慰着。一株露水草,总有露水养……天无绝人之路。一泡尿淹不死人的……心事重的人听了,眼里有了亮色,心里头宽慰了,清苦的日子似乎有了些盼头。
一
三十出头年纪的诸柱在这个村庄怎么看也是个老实人,比如他挑着满满的一担青草,前面还赶着一条牛,牛背上驮着他刚摘的南瓜。诸柱肩上的青草有一百多斤重,红脸暴筋地气喘如牛。村庄千百年有不成文的规矩,狭窄的小路上,上道的会给下道的让路,空手会给挑担的让路,意思是负重之人是要尊重和谦让的……
诸柱挑着一担青草见了空手走路的人还“嘿嘿”地一笑,挑着担让开路站在一边让别人过去,好像自己挑多了碍着人家过路不好意思一样。诸柱的有两个孩子一个在上初中,一个在上小学,原指望家里母牛下犊子,养它七八个月,卖上三两千元,先顾两个上学的娃子开支,剩下的为78岁的老娘置副好棺板。不料,那夜不知牛咋弄的,挣脱了缰绳带着小牛犊子跑了,只留下半节绳头栓在牛桩上。诸柱俩口子急了,往怀里揣上两只地瓜,顺着大路见人打听,“有没有看见一头大牛领着一头小牛跑过来啊……?”
问了十几天,诸柱脚上的黄胶鞋磨破了好几洞,盘缠钱用了好几百块。俩口子人也瘦了一圈,牛犊子硬是没有找回来。没有了牛家里就没了本钱,牛是庄户人家最大的财产,没牛耕田了,俩口子只好把全力气用在了攫头上。
夜里,俩口子搂在一起相互安慰,别心疼了,破财免灾,只要两个小的读书用功,老娘的身体健旺,破点财算不得什么?
庄稼人心胸宽,不快的事儿不再挂在心上,俩口子一心一意地侍候着3亩责任田。也怪,这年谷子不值钱,平日喂猪的地瓜突然疯了似的,1块多钱一斤还抢不手,一亩田能刨上万斤的薯,这让诸柱俩口子乐坏了,他那上初中的一儿一女,一个考上了大学,一个被市里的重点中学提前预录。
本来是牛跑丢了,无牛犁田才插秧的红心地瓜,不想歪打正着,诸柱白赚了三万块不说,又买回了条一岁的掱钴蛋子嫩牛,小牛的膘、毛色、吃相,样样抢眼……这还不说,诸柱老娘多年的老哮喘病今年竟一回也没发过……老实巴交的诸柱想,谁家没个不顺心的事儿,闭上眼睡一觉,一天就过去了,明天该干嘛就干嘛,日子该过还得过,不顺心的事情总是有数的。
二
“人情和人脉是平日一点一滴地自个儿做出来的”。三嫂嫂把这句话放在心里记死了。三嫂是湖北襄樊人,三哥到深圳打工带回了三嫂。外乡人的口音不大好懂。三嫂初到村庄,比如麻将纸牌玩法不一样,口音也不同,她只好呆在房里看电视。偶尔到菜园里弄菜,河边洗衣裳时,常看着家乡的那方天,想着父母,弟妹这会儿在家干什么。一来二去,三嫂在村里显得有些另类,别人三五几个邀着打牌,或结伴到街上烫黄头发、美容,买几件流行的衣服之类……没人邀三嫂。也许是人生无常,也许是甜中生苦,下力过了的三哥脑血栓留下后遗症竟偏瘫了。
三哥瘫时,三嫂已经有了一双儿女。村里人心里电灯似的亮堂。外乡女子人年轻,长得又漂亮,只怕吃不来这个苦的。三嫂夜里搂着三哥哭了好几回,哭得三哥长吁短叹……
天明,三嫂自个儿动手钉了个板车架子,拉着三哥,一边坐着5岁的女儿,一边是3岁的儿子,十几里的医院,搭车一个来回,俩人要几十块钱。三嫂拉板车硬是二天一回、三天一趟的,到县城的医院给三哥针灸、按摩、治疗。沿途的人家慢慢地都晓得这女人心眼好,能吃苦……
为改变家庭现状三嫂养猪、养了鸡,把一双儿女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看别人家小孩喝酸奶,定鲜奶,长得又白又胖。三嫂也有办法。自个儿种了一块山地种谷子,用自家田里上好的山谷米熬米饭。每天坚持给俩个孩子一人炖一只鸡蛋。儿和女在她精心照料下,长得又白又胖。闲时,三嫂教俩个孩子认字,看小人书。日月天地,上下左右,大小横竖,背唐诗,小小的人儿唐诗背得一溜水的顺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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