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时,舅舅在QQ上发来一条短信,说除夕夜做了“蜜麻托”。
已经三十多年没有吃过蜜麻托了。小时候,在西安过年时,姥姥会做给我们吃。很甜,很香。一个短信,让我想起了姥姥。
姥姥年轻时读的是师范,因为手巧,所以女工课上,她的绣花作业每次都被老师扣下来捨不得发还给她。最后一对枕头套,因为没有完成(估计是故意的),才得以成为整个师范时代唯一留下的绣花对象。
到了七十多八十岁,老人家的眼睛已经很不行了,仍给五个儿女每家都用毛线绣了一个电视机套子,她绣东西从来都是自由发挥,不需要什麽样稿。送给我的那个绦红色电视机套上,姥姥绣的是两隻高飞的仙鹤,衬著松叶,十分灵动。母亲却说,这还不及姥姥年轻时手工活百分之一的好。
山西人爱吃麵食,姥姥手巧,更会做各种麵食。我最喜欢坐在桌边看她做各种馒头,只要有一块“发麵”,一些白麵和红枣外加一把剪刀、一把小木梳,她就能做出一个个活灵活现的小动物来。最喜欢的,是她做的小白兔。红枣是小白兔红红的眼睛,左一剪,右一剪,小白兔的耳朵高高地竖了起来,再用剪刀一剪,兔子的尾巴就出来了,短短的,微微翘著。再用小木梳子轻轻一压,小白兔身上会出现漂亮的纹路来……。每次都央姥姥让我也做一个,几次之后,我也会做小白兔了,只是总没有姥姥做的那麽活泼泼的有灵气,更像是生了病的小兔子,软趴趴的感觉。
说回蜜麻托,那是山西的一种小吃:麵粉加鸡蛋、红糖,抹上油切搓成扁扁的两个长条,贴在一起,外面再包一层薄薄的不加糖的麵皮,用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两边捏紧就做成了。然后就是起油锅,一个个扔进去炸,炸透了捞出来,放在大脸盆或罐子裡,随时可以吃。过年是在大冬天,又是油炸的,可以放很多天。
在西安过年并没有太多肉食,家裡条件不富裕。但过年时姥姥做的蜜麻托已经可以全然满足一个小孩子对美食的全部期待了——油裡炸的,香;加了红糖,甜。虽然每天只分到一两个,会捧在手裡,慢慢的,一点点品嚐。也曾偷偷趁大人不注意,跑去揭开盖著篮子的白布,偷拿一个,躲在角落裡囫囵吞枣地快速干掉。结果总是后悔,好像都还没有好好享受到美食的妙处,就已经一口不剩了。
姥姥去世十年馀,时而会梦见她,仍是我在西安时的模样。现在算一下,她一九一二年出生,今年刚好一百年。我五岁去西安时,她也不过刚六十岁。那时她在学校教书,腰板还很硬朗。到了过年时,会包饺子,做蜜麻托。中秋节时,会做竹骨的灯笼,蒙上红纸,点一小截红烛,用一根细竹棍挑著。小小的我走在夜了的院子裡,提著灯笼,小心奕奕地一步步往前走,不知道有一天,我会长大,姥姥会离开。眼裡只有那灯笼和前面的路,很明,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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