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不在焉地吃油条。眼睛透过早点铺的玻璃瞄着斜对面那栋楼。看看表,八点五十了,他赶紧付了钱。朝那栋楼走去。
门开了一条缝,那个佝偻腰的老太太眉开眼笑,一把拉住他的手,说,孩子,快进来。他坐在沙发上,眼睛扫视着卧室的床头柜。他知道,那里有钱。
他昨天来过老太太家。他是来租房子的,他不愿去中介,他想省点中介费。无意中,听到别人说这个楼的一楼要往出租。
老婆跟他离婚了,把儿子带走了,把房子也要走了。他本来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是,鬼迷心窍,他赌得昏天黑地,欠一屁股赌债不说,还把工作丢了。现在,他后悔了,可是,一切都晚了。他恨老婆,那么绝情,恨单位,那么冷酷,恨自己,那么倒霉。他找了一份送水的工作,就在这个小区附近。他必须得尽快找到房子,还得离小区近点,老婆和儿子住在这个小区,这样,他就能每天看到儿子。他敲开老太太家的门,说明了来意,老太太摊着手说,女儿买了一套复式楼,很快就可以入住了,这几天正在装修。可是她实在不想跟女儿到复式楼里去住,女儿一家整天不在,她一个人,寂寞呀!他耐心地跟老太太拉着家常,却又不失时机地了解着房价究竟能否优惠。这时,老太太家的电话响了。他听到电话里一个女人说一会儿回来拿钱,要老太太别出去。老太太瞥了一眼卧室的床头柜,他心里忽然一动。临走时,老太太说让他明天早上八点半后再来,她给问问女儿。
老太太给他倒茶又拿烟,忙得脚不沾地。他悄悄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洒了乙醚的口罩,正当他举起手时,老太太回过头压低声说,我呀,跟我闺女说你是我老乡的儿子,好说歹说,她同意便宜点租给你。再过半个月呀,你就可以搬进来了。他把口罩藏到脑后,假装挠头。老太太给他讲自己早已过世的老伴,讲自己当年怎么艰难地拉扯大几个孩子,讲最小的儿子因抢劫进了监狱她是如何哭坏了眼睛,老太太眼里没有泪,可他的眼睛却被泪蒙住了。老太太抱歉地说,看,把你弄哭了,都怪我,说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做什么,你是个好孩子,不嫌我烦,愿意听我说话,连我闺女都不爱听,好孩子呀……他也跟老太太说他的心事,说他的痛苦,他也好久没有好好跟人说话了。
他抹着眼睛跟老太太告别,走到门口,他的手又触摸到了那块沾了乙醚的口罩,他犹豫了一下,他实在太需要钱了。他一咬牙,霍地扭过头,老太太抓住了他的手,孩子,等等。老太太蹒跚着进了卧室,打开床头柜……
当老太太把一沓钞票塞到他手里时,他愣住了,口罩掉到了地上,泪再一次蒙住了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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