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寂寞,将偶有小隙的防盗门误作某种乐器,呼呼吹奏了一宿,直扰得人睡不实睡不安稳,凌明方住。晨起时,倍觉意倦身困,遂缩在暖暖被窝里懒怏怏的不想动,咕噜噜转着无聊的眼。无事做什么呢?转过手,索性抓起小柜子上昨晚读罢撇在一旁的《负暄三话》,随手又胡乱的翻看起来。
“七十年代早期,他的尊夫人章佳氏往生净土,于是一如浮世所常见,无事生事,有事就更多好事者,手持红丝,心怀胜造七级浮屠之热诚,入门三言两语,就抽出红丝往脚脖子上系,他却一贯缩腿敬谢,好事者遗憾,甚且不解,而去,可是喜欢道听途说的人不就此罢休,于是喜结良缘的善意谣言还是不胫而走,对此,他有绝招,是我所亲见,撤去双人床,换为单人床,于今几二十年,不变。”
不过几言几语,就能从张中行老先生悠悠慢慢稍显诙谐的行文里,窥见一代大师启功先生丧妻拒续心意绝决的切真性情,想是于他的心里,除去夫人,已然再难容下第二者了。张老说,启功先生的夫人身量不高,沉默寡言,朴实温顺,女性应有的美都集在性格与“德”字上。
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尽不育,真是令人难过的事。启功先生曾在《自撰墓志铭》中说自己“并无后”也,读着叫人真心酸。边翻书边又记起,曾不知在哪里读过的另外一段文字,大致是说,启功先生妻逝后,其室内的挂历一直都保持着多年前的一个日子,即便乔迁挪居亦不曾变动过,因为那是其夫人,那个他常唤作“姐姐”的女人病逝的日子。很久了,之所以一直深深的记得这段话,是觉尘世热闹,难得有如许深情,直觉羡慕,也觉心疼。
许是齿龄渐增,越来越觉着,爱情这东西若不付诸于光阴洗炼,沉积,酝酿,多不过是身心忽忽闪闪四处寻求满足的欲念罢了。罗列时下所见所闻之年轻人,大多做什么事都浮皮潦草走马观花,感情上更是,别看整日间口口念念着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却于背里,身体力行着朝三暮四夜欢晨散的事。真真是典型的速食主意,快餐文化之产物。相较这般肤浅的提都提不起来“只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的快意情仇,自觉着,唯有那些光阴深处的老爱情,倒似深窖着的老酒,醇香绵密的叫人微醺,叫人回味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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