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记忆
夏的气息越来越浓烈了,闻着这些气息,许多久违的、关于夏夜的记忆片段竟奇怪地在脑海中闪现,犹如一条在时空隧道中行游的鱼身上不时反射出的粼粼光斑。
这些记忆主要来源于爷爷奶奶。那时候,我们和爷爷奶奶共住一个四合院。爷爷喜欢花,在院子里种了许多石榴、夹竹桃和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花儿。每天太阳快下山的时候,爷爷都要捧着一个大大的洗菜的盆子,小心翼翼地从屋子里掀开门帘到院子里给花浇水。我总爱在后面牵着爷爷的衣服,磕磕绊绊地跟着爷爷,爷爷竟也从来不嫌我“绊脚”,总是笑呵呵地回头看我,怕把我摔着了。浇完了花,一般也就到了听评书的时间,爷爷就会坐在石榴树下半闭着眼睛听单田芳、田连元高谈阔论了,我也跟着知道了《薛刚反唐》、《呼家将》??爷爷还在外面找了很多石块,沿着小院的门口砌了一圈石凳,到了傍晚,天气渐渐凉爽起来,这里就成了周围老邻居谈天说地的场所。爷爷不爱多说话,别人谈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却会突然插句话反驳他认为不对的地方,或者干脆就是开个玩笑,却能把对方说得半天反应不过来,只有气急败坏地说句“杠眼子”,然后愤愤地不再说话。这时候,周围的人肯定是一阵哄堂大笑,爷爷也会憨厚地笑起来。
再晚些时候,人们就渐渐地散了,我却还是喜欢和爷爷坐在那里看星星。奶奶一般也会再坐一会儿,可她却老是忘了自己的烟笸箩放在哪儿了,总是说:“给奶奶找找烟笸箩。”我总能乐颠颠地找到,然后坐下来看她从烟笸箩里拿出一小搓烟末,均匀地撒在一张两指宽的小纸片上,再把它卷好,最后再用舌尖舔一下封住口。奶奶的打火机是需要用汽油和火石的,我曾经无数次地拆开它的后盖研究它是怎么打着火的,也曾经无数次地跑到小店给奶奶买几分钱一包的火石。
有时候看见天上的流星,我就会吵着让爷爷奶奶看,可爷爷奶奶老也赶不上流星的速度,总也看不到。他们说,那是“贼星”,看到的人解开一粒纽扣,第二天就可以捡到钱。可是无论我多么虔诚地解纽扣,甚至试着解爷爷、奶奶的扣子,却从来没有应验过。
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有一次,老师教我们唱《苏武牧羊》,并且说这是从古时候流传下来的一首歌。晚上,我就问奶奶会不会唱。奶奶说,会呀,我就高兴地央求奶奶唱给我听,爷爷也在一旁帮腔,饶有兴致地看着奶奶,奶奶竟然真的就慢慢摇着身子,唱了起来。我就和爷爷一起左右摇摆,用自己的脑袋打起拍子。我当时觉得太神奇了,爷爷奶奶都没有什么文化,怎么奶奶唱得和老师教得一模一样啊。那时候还不懂什么古朴、苍凉,就是觉得奶奶唱得比老师教得更好听,更有味道??
遥远的童年往事在夏夜的气息中氤氲、蒸腾,终于模糊了我的双眼。爷爷早已不在了,工作了的我想报答也永远没有了机会,这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吧。好在还有奶奶和亲爱的爸爸妈妈,在这个夏夜,我在遥远的北京,遥祝他们平安、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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