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万岁》是一部不起眼的纪录片,导演程工和任长箴仅仅是用镜头记录下了15个普通人的普通故事____为去世的妻子写信的退伍老兵,带着女儿开出租车的女司机,孤独守望茫茫临林海的看林人,刚刚失恋的迪厅领舞女孩,在拉萨街头骑人力三轮车的年迈河南 老人,坚守在贫瘠荒凉山村的乡村教师,搜寻遗弃损毁单车的单车猎人,街头卖唱的盲人夫妇……
整部记录片画面极其冷静,克制,人物语言极少。关掉特效,柔光和滤镜,平凡生活的粗砺感扑面而来。镜头不断切换,他们生活的环境一一呈现,骑人力三轮车的老爷爷面对乘客的问题,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不回家,老爷爷一面大喘粗气奋力蹬车,一面说,城里好混,挣钱容易。年轻女孩浓妆艳抹,在夜场通宵跳舞,拖着疲惫的躯体回到家,看似轻描淡写的告诉母亲自己失恋了;盲人夫妻路边卖唱,突降大雨,爷爷摸出一把雨伞撑在妻子头顶,从繁华的步行街一步步摸索到背街小巷破旧的出租屋;型男导游在照顾好父亲后,从狭小的胡同里骑三轮车到天安门广场、故宫,打起精神绘声绘色给游客讲述历史文化;带孩子的出租车女司机一边安抚烦躁哭闹的女儿一边陪着笑脸招徕乘客,舍不得抛下孩子的乡村教师安慰因为委屈而痛苦流涕的妻子:再坚持一年就走;清洁工父亲指着远处的林立的高楼说,东方明珠,世贸大厦,他都曾经在这里挥洒汗水,但是却买不起一平方米;老爷爷在布达拉宫脚下蹬车那么多年,却从来没有去过,因为过去100块钱,他没舍得去,现在涨到了200,他更舍不得去了;老奶奶忍着四十二度的高温在浓烟滚滚的油锅前做早点替创业失败的儿子还债。
如果仅仅是展示“苦”,这部纪录片并不会有那么强大的打动人心的力量。程工和任长箴的不同之处在于,他们虽然拍着一群“不及格”的人的生活,但在电影里想要传达的,却是90分的希望。儿子对买不起上海一平方米房子的父亲说,他要好好踢球,做亿万富翁,将来给父亲买套房子,女儿将海苔塞进开车的妈妈嘴里,说妈妈我爱你。卖唱的盲人爷爷说,虽然奶奶已经从八十斤胖到了130斤,但永远是他心中可爱的小女孩。就像朱生豪对宋清如所说:你我都是这个世界多余的人,但你我对彼此却是最重要的人。两人从斑驳的铁皮箱里 摸出一张五元的票子,高兴的像孩子。面对生活的刁难,艰辛,他们有沮丧,脆弱,但也有坚强与坚守,失恋女孩女孩在地摊一边喝酒一边说:“这都不是事,姐没服过谁,我不信天!”蹬人力车的爷爷在一片狼藉的酒桌前激动的拍着胸脯说,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
导演任长箴在采访中曾提到过,《生活万岁》这部电影最后落在九个字上:进窄门,走远路,见微光。的确,看这部电影的过程中如此沉重压抑,如鲠在喉,他们的生活如此艰难,心酸,无助,生活的环境如此肮脏,狭小,逼仄。你发现,对有些人来说,仅仅活着就需要拼尽全部力气。正像余华所说,活着,在我们中国的词语里充满了力量,他的力量不是来自于喊叫,也不是来自于进攻,而是忍受,去忍受生命赋予我们的责任,去忍受现实给予我们的苦难、无聊和平庸。
生活,远不止这十五种模样,提心吊胆和城管藏猫猫趁你不注意给你一些小斤两的水果商贩;举着一排廉价玉器等小玩意儿寒风中走着的面容愁惨的中年男人;一部电话一辆摩托车分秒必争满大街飞的外卖骑士;裹着肮脏的绿色军大衣劣质烟抽得牙齿发黄三五成群在马路上揽活儿的农民工兄弟;蓬首垢面穿着睡衣搓麻将的市井妇女;气喘如牛挥汗如雨腿上爆出青筋咬紧牙关的送水工;晚上最后一班的公交车上手拉吊环沉沉睡去的加班族;巷口油烟滚滚的大锅前顶一头寒霜卖早点的下岗夫妻……但道理都是一样。结尾,是满屏字,亦满是生活的哲理:活着,特别好,特别有趣,可以体会苦,然后特别甜。有爱和被爱的滋味,人只能活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要特别珍惜的活。你比每个人都幸福。
回首来时路,走过十年白手起家的艰难,熬过十年一无所有的清贫,我以为自己的心早已坚如磐石,年龄渐长,却发现泪点越爱越低,眼里的泪水越来越多。满屏的摩天大厦CBD,绚丽霓虹大广场,香车美人高富帅,看起来真的没有什么兴致,因为这些人的的烦恼我完全没有任何共鸣,反而是这些普通人的故事一次次让我热泪盈眶,哽咽难言。鲁迅先生说,无数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和我有关。这座城市里有狡猾的利己的堕落的自私的人,也有心怀梦想的善良的平凡的向前的努力讨生活的骆驼祥子。 萤火虫再小,也要发出自己的微光;帆再小,也能远航。我也是这座城市里努力讨生活养家糊口的的普通人。所以,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深深的爱和悲悯。
生活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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