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没有下田捡稻了,看着捡稻人,自己的手也有点发痒。诚然,现时的农村劳力因外出务工而见紧,下田捡稻的都是老人妇女或闲人。其捡稻也不过是应个景,取惜粮之意。我自思这些年也是瓮缸里的鳖———咸圆(闲员)一个,以致饱食终日而衣带渐紧,何不籍此消消食呢?
刚起的念头即被妻捕捉,因为她今年养了几十只小鸡,颇费食粮,下田捡稻,饱瘪老嫩一把抓,对解决鸡荒还是有效的。在妻的鼓吹下,我终于摒弃犹抱琵琶的心理,在一个清晨装着散步模样走进稻田。深秋的稻田已有了凉意,拨开露水浸润的稻把,左手伤残的无名指竟有些发冷。我很失望,因为日益精进的现代化收割技术,使空旷的稻田几乎看不到一刁完整的稻穗。偶或发现稻禾上脱粒未尽的瘪籽,被人们俗称为“癞头稀”的也少之又少。不行,得另辟奇径。于是我从田中走到田埂,终于发现沿田埂边的稻禾因参差不齐,还剩有不少的矮脚稻,它们因为“矮”侥倖逃过被“割”而成为漏网之鱼。矮脚稻虽然没有熟透,多半呈青色,但对鸡们来说还是美餐;特别是被脱谷机铡飞了的稻穗,那可是标准的稻穗啊,它们错落在田埂上下,静悄悄的,煞是可爱喜人。这一发现,使我在这个清晨收获颇丰,我捡到三四斤稻谷。弯腰,蹲下,站起,不断循环的过程伴随日出使我周身发热,继之汗津津的。于是我敞开胸襟,面对太阳做了几次深呼吸……
蓦地,我的眼前出现这样一幅画面:在初冬的白日下,空旷的稻田沉寂而荒凉。一群衣衫褴褛,面黄饥瘦的儿童在田中捡稻,童年的我仿佛也置身其间。冷风骤起,鸦雀乱鸣,神情专注的我们,都显得冷缩缩的样子。这时候的稻田踏遍了捡稻人的脚印,我们根本不可能捡到具有严格意义上的稻穗了,我们只能从牛脚抑或是老鼠洞里挖出一粒粒稻谷。鼠洞是天然的粮仓,谁找到都注意保密,严防被哄抢。尽管这样,哄抢事件还时有发生,甚而大打出手!狼奔犬突叫声连天,也只有这时候,万籁俱寂的稻田才显出一点生机。好在孩子们是不记仇的,打完架,分了稻,也就算了。历尽艰辛弄来的稻谷终于化成一锅薄粥,香气袭人。于是在家长们的溢美声中,吃腻了野菜的我们开始心安理得地享受这顿美餐!这都是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事了,我们那时也只有七八岁的光景吧。
稻田里的发现,也激发了妻的热情,她当天就毫不犹豫地加入捡稻行列。这一天,我们同心协力竟然捡了十几斤稻谷,可谓首战告捷。捡稻中,我们还意外地发现了一块“倒稻田”,收获颇丰。因为性能再优越的收割机,对倒了的稻穗也难以尽力。田主忧忧地对我们说:你们捡吧,我这田里稻太赢,倒了不少,有稻呢。我说是啊,你这田里有稻,他们田里都没有。你明年肯定有好收成。对我这种善意地安慰,田主也只好苦笑笑,说感谢我的“金言”。在这块田里,我们捡了四十多斤稻谷,都是饱谷呢。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说这稻是捡的不如说是田主送的更恰当,我们从内心里感激他。怀着恋恋不舍之意,我们把目光投向新的战场。
隆隆的机声传来,一块大面积的稻田又开始收割了。妻说到那边田里去吧,我直腰看了看,发现邻界的稻田尚未收割,这时候去捡稻,难免有瓜李之嫌。我好像听人讲过,前些年有人在种田大户和农场捡稻,一人一天竟捡了三百多斤,这真是天文数字。穷其奥秘,除那时的收割机不如人意外,连捡带偷才是主要的。当然,这种“偷”是顺带的,有俗语说“顺带不为偷”,捡稻人在自我安慰中,似乎也找到了“偷”的理由。但是,我们不能这么做,不但不能,还要避嫌,这才是“捡道”!
五天下来,我们竟捡了70斤稻谷,鸡粮问题基本得到缓解。而这时我惊奇地发现,我的腰带竟不知觉地紧了一扣,连烦人的耳鸣症也好了……
你说这捡稻值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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