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在,不远游。结果,不光远游了,还远嫁了。一年见到一次面。相见时难别亦难。
从武汉嫁到广州,想家的时候觉得可以理解古代和亲的公主的心情,和她们横亘前年但产生了共鸣。想到当年的公主,从中原远嫁到西域,回家看一次爸妈要走上几个月,心情又似乎好了一点。
我还没有那么惨。只要坐上高铁,4小时即达武汉,再转到娘家,也就花上1个白天的时间而已。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回呀么回娘家。想回家多待一些时日,偷偷策划了一个月,在惴惴中讨好的向领导请了五天年假,提前一个星期就激动不已,常常到晚上十二点还在脑中策划回家的行程——有几个老同学顺便见一下;带爸妈去想玩的景点玩一下;再去早餐一条街解一下馋,魂牵梦绕的热干面、海带粉、牛肉面,烧饼、煎饼、油膜尖都务必要吃一下;带着娃去母校看一下;还有给七大姑八大姨带何种礼物等等,殚精竭虑、辗转反侧,可谓为使用脑细胞集了大成。
在出发的那一刻,七手八脚的,就这样踏上了归程。
我左手抱着四十斤的娃,右手拖着箱子。平时里装成弱不禁风手不能提的优雅风度,在上下火车时一把把20多斤的箱子从行李架上举上去又拖下来,犹如蜕变成神力女巨人。
辗转反侧见到一年未见的妈妈,她还是一如既往第一句话问,“吃饭了么?”爸爸还是老远对着我儿子喜笑颜开,“哎呀,我的好外孙啊。”我一如既往回答火车上吃过了,不饿。儿子也一如既往逃避了外公的热情拥抱。
在今年的回娘家,初见面和以往的几次回娘家并没有任何的不同。只有儿子一年年高大了许多。
记得第一次带儿子回娘家,我还是在休产假的时候。抱着3个月小小的他在家里受尽各种优待。还没醒,爸爸就已经站在床头问今天要吃什么早餐,我迷迷糊糊的说,想吃热干面也想吃圣宫饭店的肉包,不知道选哪个。爸爸果断的说,那就都买了吧。
然后就这样一天吃两个人分量的饭,回到广州时,婆婆惊呼:天啊,怎么肥的这么凄凉!
回到熟悉的家,一如既往,除了沙发裂了口子,问妈妈为啥还不把我上大学时买的这个沙发扔掉,迄今已经16年高龄。妈妈得意的说,皮子好着呢,就是海绵烂了。你看看,当年我们搬家一起买的沙发,别家都烂成什么样了都扔掉,就我们家的还这么经得住,皮子一点都没坏。
仔细看看,这倒是正理。我在广州买的沙发,才1年就已经近乎皮开肉绽,而这沙发皮子仍然完好无损。还记得是2000年,那一年我考上大学,我们家也终于分到了三房两厅,送我去到大学后,爸妈开始进行装修,因为没钱,只好把旧房子卖掉,大冬天的他们两个硬是在车库住了2个月。就在我放寒假回来的当天上午,爸爸妈妈说,女儿回来了还没有沙发坐呢,去家具店买了这套草绿色的沙发。
因为对爸爸的审美恶趣味不报任何希望,所以我在放假回家的路上完全没有任何兴奋感可言,但是推开门的那一刻,却还是被那明亮温馨的样子震撼到了。这是我们家真正意义上住起来比较有尊严的房子。宽敞明亮,一切都是新崭崭明晃晃的样子,冬天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往日生活的阴霾一扫而光。在没有商品房的日子里,我们家曾经一家四口住在逼仄潮湿的一房一厅里,后来搬家两次到一间两房一厅,但我和弟弟都大了,高中住校的我,寒暑假是在一间没有阳光的黑色半室里度过的。
爸爸用极少的钱完成这美丽的装修,我便在这个假期接待了很多来家里取经的邻居。爸爸说,一切都要归功于我们的木匠啊,见多识广的他给了很多的好建议。
一不小心,就这样住了16年。16年后的屋子,家具地板等一如既往,没有任何改变,除了这套沙发,逐渐老去。而这个屋子,也逐渐褪去了往昔光滑明亮的样子,和爸爸妈妈一起步入时间的另一段河流。
我知道,沙发这16年来依然表面如一的原因,是家里使用频率实在不高。从搬进这新屋开始,我和弟弟在屋子里到底待过了多少天呢?我在武汉读大学时,弟弟在高中住校,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去了广州,弟弟去西安读了大学后去了北京,这么多年,一家人齐聚一室的日子屈指可数。
是这屋子和爸妈一起变老,我和弟弟都永远只是他们老去的旁观者。心痛如斯,不知道他们在想念我们时,这屋子里的黑夜是如何度过。
在这旧屋看着爸妈,望着身边日新月异的儿子,也只能叹一声逝者如斯夫。
我知道自己将以后也如爸妈一样迎着极少归家的儿子,但是见证我们时间去哪儿的,又是一栋何样的屋子,而陪伴我的,又是一套何样的沙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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