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客厅悬挂着一张全家合影,我的父亲坐在中间,怀里抱着他特喜欢的小外甥,母亲坐在他旁边,我和两个妹妹以及家人环绕在周围。父亲一脸的满足和幸福。这张照片是在父亲检查出肺癌的那年春节拍的,一年之后,在他六十一岁那年,父亲就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我的父亲,一位乡村代课教师。高中毕业以后就来到了村里的那所小学,开始了他教书育人的生涯。几经辗转,一直没有离开我们这个村子,也算是为我们村做出了自己的一份贡献。直到五十岁才转正成了正式在编的教师。其实他这一生也是很不如意。做乡村教师绝对不是他的初衷,可命运使然,他也只好走下去。
年轻时的他,属于比较英俊的一类。176cm的身高、挺拔的身姿配上一张帅气脸庞,用这个时代的审美观点来看,是一个标准的帅哥。我印象最深的就是他带着四五岁的我在我们村街上拍的那张照片。他坐在车上,一腿着地,我坐在车前横梁之上。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后来,家里负担挺重,他的工资也就几十元,母亲是一位农村妇女,家里就那几亩薄田,我和妹妹我们三个孩子还有爷爷奶奶,一家七口。日子过的也是非常窘迫。
那个年代,麦收特别累人,没有机械,都是用镰刀收割,然后再人拉肩扛的把麦子弄到打麦场里,用牲口带着石磙一遍遍的碾压,把麦粒碾下来。一次麦收一般都是十多天。那时的父亲就特别的拼。中午越热越去场地翻麦子,连饭都不吃。翻完之后就赶着牲口一遍遍的碾压。滚烫的太阳,蔫蔫的牲口,吱呀作响的石磙,汗流浃背满脸疲惫而又倔强的父亲...后来邻居有了打麦机,他就借了别人的。因为别人白天还要用,我们只能晚上。白天忙碌一天把麦子拉进场里,然后晚上就开始打麦子。一忙就是一整个晚上。那时我还小,十一二岁,也帮不上什么忙。昏黄的灯光,轰隆隆的机器声,飞扬而又特别呛人的尘土,穿着背心带着黑乎乎口罩全身上下已经辨别不出衣服颜色一抱一抱往机器里塞麦子的父亲..这些画面永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他给我记忆最多的就是经常喝酒,呼朋引伴,吆五喝六。我没有和他深谈过,不过我猜测他也应该是对自己人生境遇的无奈而做的宣泄吧。他这种喝酒的态度一直延续到老。我后来上班之后他也从村里小学调到了我们镇上的中心小学,不变的是他喝酒的风格和他爱交朋友的处事方式。所幸的是,他这一生还是有几位真心的朋友。这几位一直陪在他身边,隔三差五的就到家来一起聊天一起吃饭,无拘无束。直到现在,在他去世之后,我仍然一直坚持每年把他们老哥几个聚到一起几次,不为别的,只是要延续他们的这份情谊。
2013年冬,十一月,他咳嗽不止,去医院输液治疗十八天仍然止不住咳嗽。在一个大雪之后的下午,我和妹夫开车去了北京301医院给他做了检查,结果,肺癌早期!当时,我们几个就如天塌一般,可他,表现的依旧淡然。他性格的一个优点就是,不在乎。这种病,他仍然是表现的不在乎。回家过年!他说。年后,去医院做化疗。他表现的很是坚强,恶心、呕吐、脱发……他都挺了过来。夏天,化疗结束。他又开始了喝酒抽烟,谁劝也不听。他挂在嘴边上的一句话:人是命,天注定。我劝他,妹妹劝他,朋友劝他,我娘劝他,白搭,不听。冬天,咳嗽加剧。过年,他开始感觉全身无力。以前过年都是他做菜,这次,他做不动了......正月十五晚上,他疼的受不了,把我娘叫进屋里,插上房门,和我娘交代了很多。我们从门外只能听到他强忍着的哭泣。也许那时他已经感到时日不多了。然后,我们把父亲送到医院。父亲在医院住了二十五天,在这期间,我眼看着父亲的身体每况日下,却无能为力...在阴历二月十一日下午六点左右,他出现了呼吸急促等症状,我们回家。在救护车上,我摸着父亲的头,他的头发又稀又薄,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抚摸我的父亲了...我的眼泪不停地滴落。他看着我和陪在身边的二舅露出了微笑……到老家之后,大概一个小时他就离开了我们,离开了他又爱又痛的这个世界……
我最亲最近的人啊,我的父亲!惟愿你在那个世界,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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