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亮《陈性之》原文及翻译
原文:
往尝论乡之富人,以陈性之为第一。吾友徐居厚亦知此翁可人意,而乐妻其少女焉。居厚以对策切直,得从事浙东观察府,竟以不能曲折上官罢去,独敬惮性之,盖相处数年如一日。
余尝款性之门,阒然如无人声。顷之,一僮出,问客姓氏,已而肃客入,主人相与为礼,已而杯盘罗至,终不见喧嘈之声。性之面目严冷,与人寡合,虽大会集,率不过三数客。遇有所往,虽百里夜半,亦疾驰竟归。一日,与乡士大夫过予,自命行庖具饭。食毕,从容言曰:“某素不解饮,一饱之外,虽留何用?”予亦不强也。衣食取足,不为分外经营。不交涉邑官吏,谒入县庭,则不问可以知其令之贤矣。盖其自为过多,为人过少,若有取于杨朱之道者。
然予闻性之官剑浦,乡人陈公质且老,而羁置在焉。性之曲意抚存之,使之自忘其为罪戾也。居亡何,公质死。性之还自旁郡,道逢兵马都监者往验其死,性之嘱以徐行:“有檄止君矣。”性之亟趋郡白事,得追还其都监者,又为治其后事颇悉。盖古之义侠所谓不以存亡为解者,大率亦此类。繇此言之,士之素守里闾,曾不得少自概见于世者,岂必曰乡称善人而已乎!性之以赀补迪功郎,尝主南剑之剑浦簿,以忧去官,而不复调矣。
性之家故多竹,不以与人;多美器用,不轻以假人,居厚每笑于余无所不可。墓上之铭,宜颐之有请也。颐①尝从予游,郡以其名上礼部,而性之死矣,盖癸卯十有二月七日也。得年凡七十岁。
【注】①颐:陈性之的儿子。(选自《陈亮集》卷二十七,有删节)
译文:
以前曾经谈论乡里的富人,认为陈性之是首富。我的朋友徐居厚也知道这位老人家称人心意,因而也很乐意娶他的小女儿为妻。居厚因考试时陈述自己的见解恳切率直,得以在浙东观察府做官,终究因不能奉承讨好上级官员而辞官离去,唯独敬畏陈性之,就这样和他相处多年如一日。
我曾经敲性之的`门,静悄悄地,好像没有人回应。过了一会儿,一个奴仆走出来,问我姓什么,不久就恭敬地把我带进去,主人以礼接待了我,没过多久,杯盘都摆出来了,始终听不到喧闹嘈杂的声音。性之外表严肃冷峻,与人很少来往,即使是大聚会,也只不过三四个人。遇到有外出的情况,即使半夜还在百里之外,终究也是骑马快速返回家里。一天,他和乡里的士大夫拜访我,自命厨师准备饭食,吃完饭,他从容地说:“我向来不喝酒,除了吃饱,即使留下来,又有什么用呢?”我也就没有再勉强。性之只满足于有吃有穿,不会额外再去赚钱。他与当地官员没有交往,如果到县衙有事禀告,他不用问,就可以知道县令是否贤能。这大概是因为他考虑自己太多,考虑别人太少,就好像向杨朱学习一样。
然而我听说当性之在剑浦做官时,乡人陈公质年岁将老,却因犯罪而被关押在这里。性之故意迎合、抚慰他,使他活下来,让他忘记自己是犯罪的人。过了没多久,公质死了。当性之从隔壁郡县回来时,在路上恰逢兵马都监前去验证公质的死,性之嘱咐他们慢慢地前行,说:“有官府公文阻止你们啊”性之急速赶往郡县将此事禀告给官府,还能够追上并将公文交给了那些都监,又将公质的后事详尽地部署给他们。大概那些所说的不因为生或死而被察知的古代侠义之士,大都也是这个样子吧。由此推之,一直住在乡里,很少被世人所了解的士人,难道一定是乡人说的善人而已吗?性之用钱买了迪功郎这个官职,曾经掌管南剑的剑浦簿,后因父母去世辞去官职,却没有再被调任。
性之的家以前有很多竹,他从不把它们给人,用的大多是华美的器物,他从不将它们轻易借给人。居厚经常笑我没有什么不可以。墓志铭,理应是陈颐请我写的。陈颐曾经跟着我外出求学,郡县将他的名字上报给礼部,然而性之却死了,大概死于癸卯年十二月七日,享年七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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