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花辫的散文

女儿的头发长得真快，才三年的时间，已及半腰。头发又黑又亮，小时候稀疏枯黄的痕迹早就荡然无存。
　　轻轻梳着女儿的一头长发，心里盘算着为她弄一个什么发型。自上初中以来，我跟她商量好几次，为了节省时间，也为了简单省事，要她剪去长发。女儿却说什么都不同意，说到高中再剪。
　　读高中是必须要剪掉长发的，我们小区隔壁就是一中，女生都是一水的蘑菇头。看来女儿是很留恋自己的一头长发。
　　马尾辫是女儿唯一的发型，也是她唯一会梳的发型。这也源于他们学校的规定，女生若留长发，只能梳一条马尾辫，并且头发上不能有任何发卡、蝴蝶结等装饰的东西，且刘海不能超过额头。这样的发型简单、利索，显得有朝气，虽无太多美感，但不会导致女生之间因爱美而相互攀比，一样的马尾辫，一样的校服，看对方如同看自己，有利于同学之间友好相处。
　　放暑假了，女儿缠着我为她改变一下发型，但前提是不能梳麻花辫。
　　是的，女儿说的很坚决，不许我给她梳成麻花辫。
　　麻花辫有什么不好？你的头发又长又密，很适合梳两条麻花辫的。
　　我试图说服她，皆因麻花辫是我的最爱。
　　老妈，我知道你喜欢麻花辫，你有麻花辫情结，四十岁的人了，也敢梳着麻花辫招摇过市，妈，您就不怕人家笑话你吗？说你是乡下来的傻妞？女儿在镜子里对我挤眉弄眼。
　　我瞪了她一眼没说话。女儿说的也没错，我偶尔是会把头发梳成麻花辫的，当然也因此招致很多目光的洗礼，至于目光里的味道我无暇研究，反正我喜欢麻花辫，喜欢就梳了，干嘛在乎别人的目光。
　　如果让我梳，我就会梳麻花辫，你愿意咱就梳，不愿意你自己梳。说完我欲起身。
　　别啊，老妈，好容易咱俩不吵架，这温馨的时光多难得啊！从我自己会梳辫子以来您就没管过我，我是多么怀念小时候的时光啊，那时候你多好，为我梳各式各样的辫子，我现在都还记得在幼儿园时，阿姨老夸我呢！女儿摆出一副撒娇讨好的表情。
　　被她打败，我只好坐了下来，拿起梳子，准备为她梳一条马尾辫。
　　老妈，这样吧，你为我讲个故事，如果这个故事打动了我，我就豁出去贡献我的长发，让你编麻花辫。女儿顽皮地说，一双眼睛因为笑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看着她纯真而又俏皮的笑容，我突然愣了一下。经常有人说女儿长得像我，可我一直不觉得，在我看来，除了肤色随我，鼻子、眼睛、眉毛甚至身材都是像她爸爸的。可这一瞬间，我惊讶地发现，女儿真的很像我，
　　这样的发现，让我的心变得有些温暖，还有些许欣慰。于是，淡静的思绪，浅浅的划过无声的岁月，直达心灵深处，时光，再一次被翻阅。
　　我小学五六年级是在离家四里地的名叫“二郎庙”的学校读书。学校在一座小山包上，四处都是茂密的树林，学校虽然有些陈旧，但也不失幽静和美丽。校园不大，只有五、六两个年级，每个年级两个班。
　　我们的语文老师姓张，非常年轻漂亮，最引人注目的是她两条乌黑晶亮的两条麻花辫，温润如水地淌在胸前。辫子又粗又长，加上一双明亮水灵的大眼睛，张老师真的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神仙姐姐，在第一节课就赢得了几乎全班同学的喜欢。
　　是啊，数学老师一板一眼的很严肃，历史老师是个小老头，所以，喜欢年轻美丽的张老师实在不需要太多理由。
　　张老师不仅人长得漂亮，课也讲得漂亮，我想那时候我语文老比数学学得好，绝对是因为张老师的功劳，喜欢一个人，就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美好，来匹配她的美好，我想是这样的。
　　张老师很喜欢我，而且她对我的喜欢常常溢于言表，一点都不加掩饰。
　　至于上课叫我回答问题，在班里大声朗读我的作文，示范我的作业本，这样的事都不足够展现她对我的喜欢，她的喜欢有的时候常常让我惊讶而感动。
　　张老师一直在学校住宿，礼拜天才回家。有的时候，礼拜天她也会留在学校，但这时候，学校其他老师都回家了，只剩下张老师一个人。于是，张老师常常让我给她做伴。当然，这要经过我的父母同意。
　　那天，礼拜六放学。我正要回家，张老师推着自行车过来，走到我跟前说，上来，我送你回家。
　　于是我在小伙伴的羡慕当中坐上张老师的车子，心里可美了。
　　张老师送我回家是专程跟我妈打招呼，让我给她作伴。我妈自然应允，于是我又背着书包跟她回校。
　　我写作业的空儿，张老师动手准备晚饭，别看她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姑娘，可她的手真的很巧。我的作业没写完，她已经把饼做好了。看上去黄黄的、酥酥的，不用尝就知道好吃。张老师又做了鸡蛋汤，拌了黄瓜，那顿饭我吃的特别香。
　　晚上我跟她挤在一张床上睡。我于是特别想摸摸她的麻花辫。于是趁她不注意，抓起她的一条辫子在手里把玩。
　　喜欢麻花辫吗？张老师温柔地问我。
　　喜欢，可我不会梳。我小声说。
　　我明天给你梳，她说。
　　老师，为什么你一直要梳麻花辫呢？你的头发这么长，这么好，如果散开，一定非常美丽迷人。我看着张老师说。
　　哈哈，你个小东西，还知道迷人这个词啊？张老师用手指刮我的鼻子。
　　我从电视里看的，《几度夕阳红里》，晓彤一头披肩长发多漂亮啊！老师，如果你也把长发散开，一定比她漂亮。我肯定地说。
　　你这么小就看琼瑶的电视剧啊，小心哦，她的书可是有毒哦！老师轻笑。
　　琼瑶是谁啊？我不知道。
　　琼瑶是一个作家，专门写爱情小说，很受年轻人崇拜呢。
　　那老师你呢？你喜欢她的书吗？我悄悄问。
　　喜欢啊，我也常常读呢。
　　老师，你可不可以借给我读读呢？
　　不可以，你还小呢。张老师一口回绝。
　　多看书，可以提高作文水平啊，老师这不是你告诉我们的吗？
　　明儿我给你找作文书，现在，睡觉。
　　说完，张老师拉了灯。
　　第二天我醒的很早，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手里还拽着张老师的辫子。
　　张老师看着我说，醒了啊。
　　我赶忙松开手，不好意思地笑笑。
　　待我洗脸后，张老师为我梳了两条麻花辫，我很喜欢。于是缠着她教我编麻花辫。于是张老师散开自己的头发，散开的长发像黑色的缎子，真的很漂亮。她把头发均匀地分成两份，将其中的一份拢到胸前，用梳子梳顺。
　　好好看着，张老师对我说。
　　于是，我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手。她用纤细的手指将长发分成三绺，然后拿起右边的一绺向后挽，同时中间的那绺用中指挑起，左边的那绺顺势挽过来，就这样一下一下地编起来，为了让我看得清楚，老师故意放慢了速度。
　　不是很难啊，我也行。我信心满满地说。
　　那你来试试，老师坐在凳子上，把头发交给我。
　　我学着她的样子，将长发梳顺，然后也分成三份，可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我根本分不均匀，不是太多，就是太少。我有些着急。
　　不能着急，一定要分均匀了，编出的麻花辫才好看。你刚开始，肯定有些难，时间长了就顺手了。
　　她说完了揽过头发，又均匀地分出三份，然后又递到我手里。
　　我有些手忙脚乱，拿起这绺，又丢下那绺，挺好的头发被我弄得乱七八糟，于是我有些泄气。
　　万事开头难，坚持下来，就会做好，无论是编麻花辫还是学习都是这个道理，急是急不来的，再来，你能学会。老师不紧不慢地说。
　　编上，解开，再编，再解开，反反复复地练习，差不多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我终于学会了编麻花辫。看到经我的手编出的两条利索、整齐的麻花辫温顺地贴在老师的胸前，我特别开心。
　　看得出她也很高兴，好像我学会编麻花辫，比写出一篇好作文还让她高兴。
　　老师，你会一直梳麻花辫吗？我问。
　　会啊，会一直梳麻花辫，哪怕有一天我老了，头发白了，我也会一直梳麻花辫。老师的眼神里洋溢着特别明媚的光彩。
　　因为，有人喜欢我梳麻花辫的样子。说这句话的时候，老师的声音很低，我看到她的脸有些红。
　　有人是谁啊？是不是我们的音乐老师马老师啊？我坏笑着说。
　　你个小东西，不许乱说。老师的脸更红了。
　　老师，咱们全班都知道，马老师喜欢你，你也喜欢马老师，你有啥可害羞的？
　　小东西，你们怎么知道的……
　　一直到我小学毕业，张老师一成不变地梳着麻花辫，在她的感染下，我也喜欢上了麻花辫，甚至后来我们班很多女生也都梳起了麻花辫。
　　我上中学后，就离开了张老师，偶尔会去看看她，她依然梳着美丽的麻花辫，只是她的眼神了多了一层忧郁。
　　初二那年，我再去看她，她已经不在那个学校了。听别的老师说，张老师是代课老师，不属于国家承认的正式老师，也不享受正式老师的待遇。也是因为此，师范毕业有文凭、属于国家正式老师的马老师的父母，不同意马老师娶张老师，他们的恋情终因世俗的干扰而画上了句号。张老师远走他乡。此后，那个学校里再没有梳麻花辫的老师。
　　后来听说张老师嫁的很远，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我会常常想起张老师，但也只能在小学毕业照里看她美丽的样子，追忆她教我梳麻花辫的那个最美的画面。
　　我想我所以会喜欢麻花辫，是因为太想念张老师，读了很多年书，遇到的老师很多，但她带给我的美好、纯真，永远是唯一。
　　她说过，即便白发苍苍，也会梳着麻花辫。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多年之后，我才知道，为什么老师会那么挚爱麻花辫。
　　只是，喜爱她梳麻花辫的那个人并没有与她牵手，人生早已不是初见，她的心里会有遗憾吗？
　　相片里梳着麻花辫子的老师对我笑，那笑容如此美丽亦如此熟悉，我渐渐释然。
　　或许，曾经美好的瞬间，也会美好整个曾经，温暖整个人生。
　　如她，如我。
　　老妈，给我梳麻花辫吧！不，妈妈你教我梳麻花辫！女儿说，她的眼睛晶亮，一如多年前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