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门前是小区里千篇一律的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化带,然而有两棵葡萄,攀着亭台的廊柱,恣意生长,茂密婀娜。
它们在老宅改建时险些被挖掉,被我小心地保护来,悉心打理,看它一点点从纤弱长成健壮。我亲手照料着它的一切,不许环卫工人动它一丝一毫——因为它的成长过程饱含着我对幸福最初的感受,我守护它如同守护我成长中的梦想。
小时候在姥姥家,老宅老街老庭院,最喜欢的就是各家各户长廊上爬着的密密的葡萄藤。大家闲暇时随手收拾两下,它们便快乐地长得茂密葱茏。小孩子最关心的是怎么这挂葡萄还不赶快成熟,今天摘点谁家的葡萄吃……姥姥就像是孩子头儿,率领我们三个小娃子四处搜寻当天成熟的葡萄。常常是还泛着青的几小串,我们便能坐在葡萄藤下的小石墩上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听姥姥讲着故事,哼着歌谣,消磨一个盛夏的下午。
我吃葡萄的时候,总喜欢细细地看,慢慢品味,把薄而结实的皮轻轻剥下,举起来,对着阳光——紫的,绿的,晶莹的,温软的……总是那么好看,果实不大,迫切地放入口中,一瞬间葡萄的酸甜和空气中的清香交织在一起……让人幸福得再也不愿说话了。
姥姥总是笑眯眯地看我们发明各种吃葡萄的新方法,每天吃得玩得不亦乐乎;而她自己却很少和我们一起吃。我问她为什么,她便笑笑说:“我种的葡萄,葡萄是你们的,藤是我的,谁也不许和我抢啊!”
我想姥姥确实把她的藤照顾得很好,我们当时几乎吃遍了周围所有人家的每一棵葡萄,但没有哪一串葡萄比得上姥姥家的香甜,也再没有哪一个夏天像那个时候载满飘香的幸福。
我扬起脸,对姥姥说,以后我要像你一样,种好多好吃好漂亮的葡萄——这便是我当时最大的梦想,对年幼的我来说,仿佛有葡萄的夏天就是最大的幸福。
后来老宅改造,架葡萄的地方变成了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停车的小方格,我悄悄抢了两棵尚未完全长开的葡萄蔓回来,栽在我家门前,一点一点试探着如何去照料它,从生疏到熟练,我看见它对我温柔的回报。
我想用它们给姥姥留一个惊喜。
十年后的今天,我早已明白姥姥当年“不吃葡萄”的缘由,也依然深深地记得姥姥当年的那个“宣言”。我把我的葡萄分给邻居的小孩子吃,享受着这份和葡萄一样香甜的、分享的喜悦。盛夏的时节我也总会请姥姥来到这里,我要补偿她当年为我们省下和错过的美味,我想看她的笑容飞起来,把皱纹挤到白发里……
然后我可以带些骄傲地说:你的葡萄,我的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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