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你嗅着生命芳香,迎接豆蔻年华。
当朝霞渲染东方天际,你与同学结伴上学,行于狭窄的田埂路中,道旁棕黄斑驳的土墙静静诉说岁月沧桑。你看着湖中的捕鱼人,撒下渔网,碎出粼粼的金黄;路边嫩绿的豆荚叶片,抖落露珠,射出一道一道熠熠的光芒。
正值读书时节,可是家中的沉重的担子压着你,你得帮你爹割稻收麦,挣那微薄的工分;你得帮你娘洗衣烧饭,照顾年仪四岁的弟弟。直至炊烟从稻草垛上袅袅升起,你才有闲暇捧出一本书,翻着陈旧的书页,如饥似渴地看着。生活的重担没能压垮倔强的你,你依旧在班级里名列前茅。独自仰望蓝天,你看见岁月长河里淌出了幸福,洋溢着希望。
当一切辛酸汗水换来一纸薄薄的柯桥中学录取通知书时,你哭了。可你娘却告诉你不再供你上学,一个晴天霹雳,彻底断送了你的求学之路。
记得那年,你十七岁。
你把自己锁在房中,独白发呆。本是一个生机盎然的盛夏,白云自由飘荡在湛蓝苍穹之中,但那热烈的绿色在你眼中,也如秋风中的枯叶那般萧瑟。之后的你在江南织袜厂工作,如同学习一般,你要做一只骄傲的领头雁。出众的工作业绩,自然会有奖励——白底蓝边的搪瓷脸盆,塑制的红水壶,看着你娘满足的笑容,你心中自生酸楚。
时光一晃流转三年。他,碰巧走进你生命的轨迹。在那个夏夜,晚风吹,携了莲花的淡淡清香,蛙声起伏,却不觉得聒噪,两颗心逐渐靠近。故事不浪漫,婚礼很简单。我出生56天之后,你们去了上海,56天,奶奶清楚地记得。
初来乍到。钱,是个现实的问题。你开始学着如何将一块钱掰成两半用;学着如何将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学着如何在这座五光十色如繁华游轮的城市中立足。像谁?葛朗台。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立在天寒地冻中摆地摊。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遭受多少城里人高人一等的白眼。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支付不起房租,以天为被,以地为床。
而唯一伴随我的是在我心里属于你那点微弱残缺的记忆。我害怕家长签字,因为自己伪造的签名总会被老师看穿,接受着饱含嘲笑的炽热目光;我害怕儿童节,因为亲子活动只有我一个人参加,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像一根草;我害怕回家,因为奶奶在喧闹的菜市场里吆喝卖菜,爷爷在田地中辛勤种菜,天色已晚,偌大的家中留我独自一人,孤灯陪我,走过那段金色童年。
不能说我不幸福,因为我可以无忧无虑追逐蓝天下的风筝;我可以顶一片大荷叶听雨打芭蕉;我可以捧着饭碗,搬一把小板凳坐在丝瓜藤架下,掷几粒米,看母鸡们咯咯地争来夺去。可是依旧向往回家后有热乎乎的饭菜,有欢声笑语,有你们,有你,仅此而已。
成长路上的缺席,已经是一种习惯。我无法预知我以后的人生之路有多少曲折。彼时,你不愿被家所羁绊;此时,我不愿让“家”成为奢侈的字眼。
二十五年后。我垂着双脚,岁月的河流漫过青黑色的堤岸。你又站在那里,白墙黑瓦的小巷,你手捧思念,风中蔓延的发丝,拂过杨柳的枝条。
妈,回家,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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