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是会被慢慢消磨掉的,感觉也是一样。
好像离开一个地方太久了,关于它的很多记忆都会慢慢褪色。谈起一些曾经对我们而言很特别的事也不会再有原先那么激烈的反应——成长和成熟仿佛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上了大学之后,关于中学的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太真切了。有时候朋友们聚在一起聊到一些曾经的奇闻轶事——谁谁当年喜欢上了小学妹,总是站在阳台上深情地张望;谁谁上课上到无聊,拿起小刀在政治书上切火腿肠什么的,而我老是一脸茫然:有吗,有吗?
还有就是人们经常说到的,高中时候的辛苦:作业一堆,天天考试,简直生不如死。真让人困惑,怎么感觉我像刚刚才穿越过来的一样,什么都没有经历过呢。我怎么只觉得高中的时候很轻松,很悠闲呢?还是说,我中学那六年的时光,活生生地被偷走了?很难说清楚为什么。就像现在,即使在看那些回忆满满的《致青春》《那些年》,好像也不怎么容易动容了。回忆消退了,感情也变淡了。就像有时候友人说起我曾经喜欢过的男孩子,我甚至连他的模样也记不分明了——可怕的健忘症啊。
原来我以为,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在岁月的变迁中被尘封了,就好像一把失去了钥匙的古老的百宝箱。
可是没想到在我回到中学,看到那栋陪伴了我六年光阴的绿色小楼时,这一切过往又都重见天日。
说是小楼吧,其实挺大的。虽然只有一栋楼,但是它那么高呀,十二层的高度,多少学校的教学楼相形见绌。高三的时候有一次为了安静,偷偷跑到高层去自习,结果班主任上上下下跑了很久才找到我——当然这事儿说起来没那么光彩。而三楼有一块露天的走廊,方正而宽敞,光线很好,站在那里可以沐浴到温暖的阳光。周末的下午我常常会和朋友一起站在那里背书,累了就打会儿羽毛球,或者凭栏围观操场上三三两两打球的男孩子。
曾经弯弯曲曲的各种通道对最初进入校园又是路痴的我而言是个不小的挑战。但是现在学校内部的构造我都已经烂熟于心。当年食堂里面的那些杂志不知道被我翻了多少遍,有些故事现在想来还能如数家珍;教学楼后的停车点,我们停车的位置从初一到高三毕业不知道换了多少回。
还有很多事情,也许我不记得,我的同学们不记得,老师们不记得,但是这个校园里的花草树木都会记得。我看到它们的时候就会想到过去。即使经历早已模糊不清,至少还怀有那份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它们早已是我生命里不曾分割的一部分。不管是否记得过去的点点滴滴,但就是熟悉,就是亲切。
读大学后我见过很多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来自很多很多不同的中学。很多中学根本不需要介绍,像衡水中学、西北工大附中、人大附中……他们的校名就是他们的招牌。而我的中学很小,一个年级不到二百人的规模,和那些千人规模的学校难以相提并论。
但另一方面是,这样的小学校,才真正像一个家。我能记得我们中学年级里每个人的名字,并且与他们的长相一一对应。我记得班级里几乎每个人广为流传的秘闻。我能说出年级里每个老师讲课的特点,兴致来了可以模仿他们的经典动作。我们彼此都不觉得陌生。所以即使毕业了,想到这个家我依然觉得温暖。
对不同的人而言,学校对他们的意义是不一样的。
我最为感激的仍然是景山中学的自由和包容。这里的自由当然是相对的,毕竟是一所高中,显然做不到像北大那样足够的放任。但是老师真的对我已经很宽容了。
我比较懒,而且生性贪玩。初中物理课都成了我写数学作业的时间。不但写,而且光明正大地写。老师大概是知道的,不过没有怎么批评我。有时候身体不舒服(据我妈推断多半是因为懒),老师也是豪爽地批假。以至于《喜羊羊与灰太狼》那么长的动画片,在我高中临近毕业的时候都没落下一集。日子过得无拘无束无忧无虑。倒也不是说学生就该放养,只是觉得因人制宜本身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
很多人都在指责中国的应试教育磨灭了孩子的天性,扼杀了他们的梦想云云。我不知道其他人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学习历程。我只知道一直以来我很快乐。我并没有为了学习而放弃兴趣——无论是动画片还是别的什么。很多人在探寻教育的意义,我不知道教育家会得出什么样的结论,至少学校总不应该是地狱的样子。
离开学校之后,当年你所学到的很多东西都带不走。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我连化学元素周期表都不记得了。做人的道理么,说难忘也难忘,说易忘也易忘——毕竟比较空洞。
但是我想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能登上新校区里小小的东景山,或者站在旧校区墨绿的操场上,我都会像现在这样,微笑着,回忆着。在这样的回忆里,一切都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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