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夏天并不如以往那样阳光明媚,惨白的天空似乎总是罩着一层乌云。
一道闪电劈头而来,瞬间照亮了恐惧,不知为何,我到现在仍是害怕雷电。医院走廊上的路灯太晃眼,我匆匆奔入病房,想故意忽略外公那缠满纱布的身躯,强迫自己把目光投向偷偷抚面的外婆,渐渐望出了神。鱼贯而入的医生把我拉回了现实,许是察觉了外公急虑的眼神,我木讷地拖走了外婆。
家里是那么清寂,唯余阳台上鹦鹉聒噪的鸣啼,以至于外婆压抑的呼吸声悉数传入耳中,我走到外婆身边,费劲地抽走了她手中老旧的相框,瞥见四指上一条连贯的红痕。我搂着外婆坐在床沿,手一下一下地轻拍着她的后背,心中不免一丝讶异:原来,外婆的背已经这么驼了;原来,外婆已经这么瘦了;原来,外婆已经老了!外婆伏在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放肆自己的情感,从来没有。
许是累了,外婆没多久就睡着了,但心外婆醒来见不到我会慌张,不算清明的眸子中透着无法掩饰的疲惫,如同渺小的针尖刺痛了我的心。
我已记不清是哪一个清晨,阳光将天幕撕开一条口子,从中竞相而下,我踩着树荫下一个个光斑挪到了医院,几番深呼吸之后终于装出一副还算积极的样子。推门进入的一刹那,看到外公伸手噤声的动作,我硬生生地吞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目光所及之处,外婆趴在床边,紧抿的双唇意味着她此刻并不安稳的休憩,背上是外公轻搭的双手。我悄悄地退出病房,回首透过玻璃窗,望见外公正低头凝视外婆,唇边挂起一抹情不自禁的弧度,不知不觉间,眼前的美好模糊了﹉﹉
苏州的夏雨总爱一鸣惊人,窗外的雨滴近我心里,扰乱了一池静水,我急急揣了两把伞便赶向医院,斜飘的密雨打在身上着实让人感到寒意。急急跑到外公病房门口,一阵轻盈的歌声溜进耳中:“翻越人山人海,只求抹去你眼角的黯淡;不惜忍受天神的出卖,万丈红尘也等你归来﹉﹉”我怔怔地站在那,听着不能够再熟悉的歌——那是他俩结婚五十周年我亲自提笔为他们写下的歌词,我笑了,轻轻放下了手中的一把伞,慢慢走回去,远处:“不畏寒冷遥远地追,无怨无悔。”外面的雨,小了。
迷失了半个夏天的太阳终于在那一天化身为火球,强迫世间万物接受它的洗礼。全家人都在医院准备接外公回家,病房里充斥着欢声笑语,进进出出的人们个个红光满面,病床上的外公坐直了身子,时不时地向病房门口张望,十多次遥望无果后,外婆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里,外公瞬间卸下焦急的神态,孩子般向外婆神出了双手,外婆忙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随意捋了捋因奔跑而凌乱的银丝,搂着外公将他转移至地面,多日未走动,外公突然一个踉跄,我忙伸出手去搀扶,外公却只是笑了笑,推开我的手,将右手搭在外婆的双肩上,外婆左手顺势环住外公的腰,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跟在老两口后面走出医院。
小心走在花间小道上,阳光透过他们在身后打下一片相互依偎的阴影,外公的脚步突然停下,外婆转头疑惑地看着他,外公伸出手,轻捏起外婆头顶的一片花瓣,外婆笑了笑,执起外公的手,继续向前走。
所谓爱情的最高境界为亲情。时光褪去了初遇时的心动,岁月磨平了年轻时的棱角,只赠不减的是两颗心之间的相濡以沫。因为真爱,曾经被命运抛入谷底的一对恋人,终将携手战胜刀光剑影,即使背叛全世界也立志要在丘比特的宝座前俯首称臣,一路上历经磨练、遍体鳞伤也甘之若饴!
爱,为之而环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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