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累了,父母为我们削个苹果,是感动;口渴了,朋友帮你倒一杯水,是感动;沮丧时,得到一句宽慰的话,是感动;高兴时,有人和你一起分享快乐,是感动;平凡的日子,收到一份小小的礼物,哪怕只是一片花瓣一片树叶,也是感动……——题记
之前,更多的时候,父亲是斜倚在那方老旧的铺盖上,日光透过混浊的玻璃撒向他衰老的面影。记得去年灯节父亲说过,他再活过一个灯节就算满足了。今年的灯节到了,大概属于父亲的日子不多了。
奇怪,刚吃过早饭,父亲竟从头到脚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他说晚上一定到外面遛灯。这简直叫人难以置信!只有那些喜欢乱跑的孩子才在夜里拎灯游荡。
白天的时光竟要在院里消磨。两只枯鸭,伏在地上,看着凌乱于地的羽毛,滚动着眼珠,该是想着远去的日子。就像老迈的父亲,这瞧一下,那瞧一下,眼里满是迟钝的思虑。父亲瘦,似一只骨峭毛蓬的老鸡,风能将他一下吹走。手指常虚捏着,紫筋跳满掌背。腿脚也似乎来得沉重,只能一点点挪来挪去。四周大红大绿的繁喧景象和偶而窜上高空尖利响起的爆竹冲击着这一份生命的惨淡。
灯是小儿早准备好的,放在有点昏暗的灶间。父亲眼里怀着希望捱到晚上,回到屋里,极力试探着摸索前进,走进灶间,弯腰捉了一次灯杆儿,未见奏效,脚尖却把灯踢到了。于是,艰难中又捉,反复几次,喘着气,终于捉到了。光抬起身子就老长一段时间。灯杆儿明明在抖。父亲真的是老了。
“你把它放下,别摔碎喽。”妻扶着父亲说。
父亲猛然间一顿骂,咦?他哪来的力气?又说:“把它给我。我还没老到那份上。”只好又把灯给了他。他要遛灯了。
灯内的烛光变得微弱了,苛延残喘努力亮着,仿佛父亲老迈的身躯吸收了它的光华。可是到了外面,灯笼的光亮竟也照亮了父亲的脚前脚后。这次,叫人吃惊,父亲硬朗灵便许多,没有去扶墙,坑坑洼洼的能躲的都躲过去了。自言自语虽不甚清晰,却透着意外的愉快和满足。遛了几圈儿,灯光又减弱了不少,只剩下拳头大小的一片。
父亲的兴致没有丝毫减少的迹象,有一刻,父亲突然腰板直直地站在几根光溜溜的竹竿前。那样子活脱脱回到了壮年。“明儿,豆角子摘了吗?都烂啦!”喊完,腰又弓起来,到别处去了,仿佛不指望回答;亦或顿悟到那分明是一个惹人笑话的错误。对昔日威严的操练虽多了几分虚怯,可也让人感到昔日的威严与力量。
焰火次第亮起来,巨大的光团在天空绽放。仿佛受到什么感染, 稍事休息,父亲又努力地表演起来。若大的院门被完全打开,驴槽里添上新鲜的草料,鸭子被从笼子里驱赶出来,在院里躲来躲去……节奏缓慢了些,但缤纷的闪光里一件一件接续不断。“水子,拿……拿根蜡来,啊。”父亲直叫我的名字,他已经几年不曾叫我的名字了,大概忘却了,却又神奇般记起了。“折腾吧。”一直跟着的妻子半开玩笑地说。父亲有些羞怯,迟疑着,呵呵笑出声来。灯里的蜡烛还有好大一截。他却让换。他是不是怕那灯灭掉?在父亲心里,那灯火亦或就是他自己?满夜空的烟花,夜也灵动起来。绽放焰火的黑夜反衬了父亲的活力。父亲的影子鬼魅般变化,一瞬间,让人朦胧觉得那就是走出躯壳的父亲的生命。
明亮的焰火寂灭了。夜空就是焰火的命运。父亲呆呆地看着,没有沮丧,不见更多的澄明。他是看到了他自己吗?
父亲终于累了,拎着灯只在一个地方打转儿,留恋?电视上明明说,人的平均寿命随物质生活的提高而不止提高了几岁,父亲仍使着千年未见良效锈迹斑斑的老招数。辉煌一下吧,不然怎么办呢?将父亲领回来,他从未有过的满足,亦从未有过的疲惫,浑浊的眼睛没有一点精神,脸上褪尽了生命的颜色。他是怎么了?不到一天,又老许多?
他坚持自己把灯笼放回灶间,大口喘着气,在进入昏暗的灶间的一刹那,灯笼从父亲的手里直坠下去,砰,灯碎灭掉了,那豆大的光辉也瞬间消逝。
也许,在父亲转身的时候,命运的神正审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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