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是故乡的,但是,故乡,总给人一种无法触及与皈依的悲哀。正如这口井,激起我心底的涟漪,一层一层晕开来的,是自己暗自氤氲的怀恋与想念。
井旁缀着各式各样童年的琐事,星星点点的闪耀。赤着脚挽起裤腿走在田地上的时光里,泥土轻轻地摸我的脚;摘了桑椹就囫囵塞进嘴里,满手全是紫红的桑椹香味:到了蚕宝宝吐丝结蛹的时令,蚕宝宝白嫩嫩的身子着实可爱。最有趣的是在田里抓了小田鸡作饵,钩在竹竿的线上去钓龙虾。坐在河岸的石阶上,撒下一钩,静静地却又满心激动地等着。移线——起钩——装桶。乡下的龙虾憨憨的总是上钩,背上的花纹及颜色也大不同于养殖的龙虾,向外弯的八字像与你做鬼脸,渗着青苔的碧绿。 ,井始终是威严神圣而不可靠近的,全家只有外婆能取水。每天早晚当外婆念完“大悲咒”,拜完菩萨,就带着满身的檀香虔诚地去提水。用系着麻布条的水桶,从那深不见底的井里舀个满怀。那水,总是盛了太阳,不论是旭日东升或是斜阳西下,那时的我不会知道,这水里有信仰。我只知道,那水,井水,最舒爽,爽在骨子里,一触就顿觉轻松释然,浇个从头到脚便感酣畅淋漓。那里一定有什么神奇的细胞,蹦蹦跳跳地亲吻我,唧唧喳喳地说话。
上帝总会送给乡下孩子一个慈祥的外婆,一个会打井水的外婆,一个会讲床头故事的外婆。我家外婆不爱说墙头美女蛇的故事,而是喜欢唱一段《碧玉簪》或是《桃花扇》,咿咿呀呀带点口音地哼。我最早接触的古诗,不是四平八稳落在纸上,而是外婆断断续续唱出来的,飞流直下的跌宕起伏,玉珠落银盘的圆润清亮,像井水那样,源源流淌。永远记得那时的外婆扎两个马尾(后来剪了去卖钱),穿深绿色的布衣与黑色的棉裤。外婆的背一直弯着,不知是不是被沉甸甸的背篓或是岁月和苦难的镰刀压弯的。当她下地干活时,我总能听到稻谷舒络筋骨的声音,却看不到她舒一下眉、擦一把汗的停歇时候。
长大有时很可怕。记不清是哪片瓦下的牙齿,悄悄硌疼了岁月。时常想起外婆的好,正如书里说的,“她让燕子为我们的记忆衔泥,她让五月的麦芒为我们弹奏竖琴,她让十月的稻穗坠实了我们的轻狂。”也时常想起那口井,一定布满了斑斑驳驳的青苔,积淀沉落了一切快乐与悲伤。而我也终于看清,那口井是一只眼睛,一只汲取无限养分的眼睛,一只落寞的望穿秋水的眼睛,一只守望着什么期盼着什么又畏惧着什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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