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真正面对名落孙山这一残酷事实时,仍然震惊,仍然痛苦,仍然心碎,仍然绝望——要知道为了那个梦中的七月,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走过了怎样的历程,从莽莽北大荒,走到了天府之国四川盆地,一个人独在他乡,寒窗三载。多少寂寞,多少乡愁,多少汗水,多少希冀,一切的一切刹那间支离破碎,灰飞烟灭。
正所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在我的痛苦和绝望中,你以绝对优势迎来了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然而你没有沾沾自喜,更没有得意忘形。你静静地牵着我的手,在我们走过无数遍的凄江边默默无声地走了又走,走了很久。走过田埂,走过麦地,最后找不到来时的路了,你说找不到回去的路了,怎么办?我不假思索地回了句,你看着走吧,我跟着——多少年后,你说当时你被这八个字深深感动,曾暗暗发誓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带着沮丧和懊恼、不再红润的脸以及破碎的心,我回到了离别三年的家。父母永远是爱孩子的,不管你是个成功的孩子还是个失败的孩子,都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母亲看我沉默忧郁,脸色苍白,身体消瘦,想方设法弄吃的给我补养,牛奶冲蛋花,在现在看来是再简单不过的食品,可在当时也不容易天天供给。
北方的秋天短得像少女的裙,一飘而过。转眼到了冬天。那个冬天不太冷,雪也小,是个难得的暖冬。可是就在那难得的暖冬里,在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我依然病得不轻,整夜整夜地咳嗽,有时半夜咳得无法入睡,就披衣坐起,围着被子,默默地等待天明。人也迅速地消瘦,短短几个月时间,体重减少二十多斤,从高中时代的一百零几斤降到八十几斤,母亲用尽了偏方秘方,什么大蒜烧酒之类的都用上了,就是止不住咳嗽,咳到朐口疼痛难忍,不用手强压住不足以止痛。
那段日子我唯一的渴盼就是乡邮员从山下回来的身影。冬天的时候,乡政府处于半休眠状态,乡邮员差不多一个星期才会下山一趟,取回全乡的信件包裹,而每次回来至少能给我带来你三四封信,有时更多,有时另有日记和相片,厚厚的大牛皮纸信封上是你女孩子一般娟秀的小字。每当小弟从大衣袋里掏出一封又一封你的信时,就是我心最温暖最幸福最踏实的时候。往往这时苍白的脸上也会有些许红晕,父母和兄弟们也都识趣,从不打扰我看你的信。
你的信其实并没有什么甜言蜜语,有的只是真心的牵挂和质朴的慰藉,也告诉我你的生活你的学习你的理想和你实现理想的预期步骤。有时一封几页的信看完了,似乎什么事也没说,说的只是彼此的心情和思念。有一些话很简单:萍,现在夜深了,你还咳嗽吗?老这么咳嗽你怎么受得了呢?让叔叔带你去山下看看吧。如果你已经睡了,被子盖好没?有没有做个好梦,梦见我们重缝了?……萍,我今天当选为系团支部副书记,正书记是系指导员,多了一个锻炼的机会,也少了一点学习的时间…………有一些是对未来的憧憬:萍,等你身体稍好点,就来厦门吧,我读书你工作,特区工作机会很多,只要你努力,我相信你一定是好样的。等我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们只要一个家,一个不大的地方,我们还会有孩子,我喜欢女孩儿,我相信她会像你一样的美丽可爱,我们先给她取个名字吧,你说叫什么好呢?不过万一是男孩儿呢?只要是我们自己的孩子,男孩儿就男孩儿吧,如果是男孩儿希望他像你一样聪明——不要认为没考上大学的人就不聪明,你是聪明的,要相信自己!…………
让我尤其感动的是你还在一封信中夹寄了二十元钱,那是你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你说钱很少,去买点喜欢吃的水果吧。我知道这二十元钱真的好少,买不了几斤水果,可是这二十元钱又真的很多,它承载了你最真实朴素的爱恋。
在你真切的爱和关怀中,迎来了新春佳节,那天我正坐在炕上织围巾,忽听小弟在窗外喊:姐你看谁来了?!我纳闷着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是你!我的日思夜想的爱人!
你从没在信中说起春节要来东北,从没问起过我家这个偏僻山旮旯怎么走,仅凭信封上的地址,你坐火车,转汽车,搭便车,问路人——巧的是你问的路人正好是小弟,终于找到了我的家。后来你告诉我临行前拍了一封电报,那封电报直到你离开后我才收到,春节期间乡邮员早就回家过年去了。
看着你冻坏的耳朵和脚趾,我的泪流得像小河淌水,零下三十几度的严寒啊,你一个南方人怎么受的?!你的耳朵一直红肿,擦多种药膏都不顶用,直到从老远的地方找来一点獾子油涂了,才逐渐好了;可你的脚,大脚趾指甲生生冻掉了,许久之后,重长了一个新的出来。
那是我们第一次共度春节,那之后我们年年共度春节,再也没分开过。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长,我只知道有你相伴的日子,我不会害怕风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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