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活晨报社实习的最后一天,那天是星期六,我在晋源区做一个采访。回报社的路上,毫无征兆地就下起了雨,雨势还不小。我匆忙跑到附近一家小饭馆的檐下躲雨,一个七八岁大的女孩儿也尾随我跑到了檐下。她穿一件泛白了的浅黑色上衣,衣服紧紧贴着女孩儿瘦小的身体,扎的两只小辫子不时还有水滴滴下。
想是因为怕生,见我正在看她,女孩儿稍稍退离我一小步,一边拍着身上的雨水,一边向我身后张望,偶尔瞟我一眼,见我还在看她,她便害羞地低了头。然后过一会儿继续张望。我想,她该是在等什么人。
当时是下午三点半前后,因为丝毫没有住雨的迹象,我索性进了饭馆坐下歇歇脚。要了两个小菜,再要一瓶啤酒,算是打发时间。
女孩儿一直是站在窗外张望的。直到将近四点,突然听见女孩儿喊了声“妈”,我望向窗外,女孩正朝着她张望的方向使劲挥手。很快,一个中年女人撑着伞小跑着过到了女孩儿面前。女人看上去很惊讶,也很喜欢,问她怎么来了城里,问她吃了饭没有,问她学习有没有不用心。女孩儿稍稍有些顾虑地从怀里摸出一张卷子递给女人,“我没考一百分,错了一道题,考了九十七分,但还是全班第一”。
女人蹲下来轻轻抚摸着女孩儿的脸颊,刚把女孩儿搂在怀里,便听见有人在喊“阿姨”。女人回头望望,又转过头跟女孩儿轻声说了些什么,因为隔着窗,听不大清楚。只见女人在女孩儿额头用力亲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开了。
我顺着女人跑去的方向看去,女人跑到一个站在一所钢琴补习班门口的小男孩儿面前,将伞撑给他,然后向与女孩儿相反的方向走开了。女人回头望了望女孩儿,那眼神是如此的复杂,是愧疚、疼惜,还是一种痛苦的折磨,我说不好。而女孩儿就只是不停地挥着手,水汪汪的大眼睛让人看着心疼。
女孩儿是一个人淋着雨回家的。在我走出饭馆之前,我看着她跑进了雨中。
回报社后,我跟一个同事说起了那事,我托他有机会代我去找找那女孩儿。至于为什么要去找那女孩儿,我不知道。
可转眼一年过去了,始终没有消息。
前几天接到那个同事的电话,他说他最近比较空闲,就按我说的去找到了那天我见到的那个女人,并且通过那女人找到了那个女孩儿。她住在离太原市五六十公里的一个小村庄里,父亲早年病逝,家里只有她和奶奶,母亲是在市里一个有钱人家里做保姆,每月能回家一次,在家呆半天。
我不想去谈留守儿童是如何的可怜,我只是在想,当一个不足十岁的女孩儿冒着雨满心欢喜地去看望母亲,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将伞撑给另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孩子时,心里会是什么滋味。而作为母亲,她的内心又是如何的挣扎。
时至今日,那个陌生女人回眸的那一眼仍时常会浮现在我眼前,然后我会一阵莫名的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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