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有魂经典散文

　　刚走进院子，我就闻到了一阵幽香，这种独特的香气，不用想，我也知道是栀子花开了。

　　院子里有一个小型的花圃，父亲把它打理得如同一个百花园，无论春夏秋冬，都能看到怒放的花儿。这些花草，差不多是父亲从山上挖来的，经过修整以后，往往造型各异，自然就多了一种美感，如那些紫藤、杜鹃、含笑等。

　　这个花圃最美的自然是春夏之交时节，盛开的花儿或淡雅，或浓烈，可谓是五彩缤纷，千姿百态。

　　我循着香气走过去，只见花圃里那些青的草，绿的叶，衬托着鲜艳的花儿，更觉得光彩夺目了。尤其是那几株高大的栀子花，优雅自由地开着，几朵张开的雪白的花瓣上挂着几滴雨珠，仿佛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珍珠一般，让我顿觉心旷神怡。

　　父亲正在弯腰拔草，我笑着和他打趣说，您真的似一个园丁了。父亲头也没抬，就说道：“确切的说，应该是打你来到这个世上，我就是一个辛勤的园丁了。”

　　这一刻，连空气似乎也吐着芬芳，芳香四溢。听着父亲的话，我不由得凑到栀子花前去，轻轻闻着。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鼻而来，刹那间，我的思绪飘飞得很远很远。

　　那年我20岁，栀子花盛开的时候，我去了深圳。尽管往事如烟，但我依然记得那时的一幕幕场景，当我走出院子的时候，父亲和我说，你看，栀子花的叶子尽管历经风霜雨雪但它们却丝毫不减翠绿本色，所以，你去外面也得记住只有努力与坚持才能够绽放自己的青春。

　　带着栀子花的幽香，我第一次远离了家。

　　然而，在深圳，穿行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之间，我的脑子里哪还有花香呢？白天，面对着车水马龙的世界，我的思想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如若那个火红的太阳一样，变得灼热。

　　那些快节奏的日子里，疲惫的脚步总是踩着月光向晚，久而久之便喜欢上了皎洁的月光。那些有月光的夜晚，每当月光覆盖着这座不夜城，我就会情不自禁地站在街边，感受着月光与灯光一静一动的相互交融。那样的时刻，我的脑子里不经意间便会浮现出父母的身影，那一刻，栀子花的香气变得淡淡的。

　　有时候，如若遇上下雨，我也会站在街边，看街上流出一朵朵伞花。那一刻，我的眼前便会浮现出父亲的花圃，那些五彩缤纷的花儿，仿佛被我带到了深圳。

　　雨儿潮湿了我的心情。其实，听着雨声，我更想家了。

　　我来深圳的前一天，父亲把一头猪的重量变成了几张钞票然后交给我，我轻飘飘地从父亲手上接过，塞在那条时髦的裤子口袋里。第二天早晨，闻着栀子花的幽香，听着父亲的叮咛，从母亲的手里接过一口袋粳米，点点头，走出了院子。这样的画面，每当华灯初上，或者夜深人静的时候，就会时不时地在我的眼前浮荡。

　　那一天，我走在深南大道上，小雨滴答着丝丝凉意，我突然觉得有点冷了，望着湿漉漉的裤脚，不由得在心里想，如果我不来深圳，那头红毛猪吃了青草还会长更肥的膘呢。

　　深圳这个突飞猛进的现代化城市是淘金者的乐园，能不能适合我呢？望着雨儿的世界，我显得有点迷茫。但那一刻，听着雨声，我莫名的想家了。目光透过雨帘，我仿佛看到老屋背后“后山岗”上一阵风儿踏着欢快的脚步走下了山岗。空气里仿佛飘出栀子花的香气，临行前父亲和我说的那番话无形中让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而此时，风儿带着花香欢快地在院子里打着旋，我连忙把思绪收回，同时，在心里想，这花香会飘向哪里呢？它会不会生出一对轻盈的翅膀飘向远方呢？

　　其实，我不知道的是，风儿喝了栀子花酿的蜜，早已轻轻地走过小溪，正在甜蜜地喊着小溪边的乱石，与溪水中摇摆着尾巴的小鱼儿正在偷偷地进行着一次甜蜜的吻。呼吸着空气中的花香，我突然间觉得，它们是在续一段去年的缘吧。

　　雨后薄薄的阳光浮荡在那些花瓣上面，我看不到它们落在地上的影子，不禁想，花香有魂，那么阳光呢？难道它只是把自己的心挂在了枝头？

　　不远处，一只鸟儿飞离枝头的瞬间，一下子把阳光摇碎了，这时候，我突然看到了地上那些摇碎了的阳光的影子。

　　这时，我的眼睛里，满是蝴蝶、阳光、云朵、蓝天、青山、绿水。我的眼里，父亲如同一粒春天的种子，播撒着所有的希望。

　　都说岁月是一条河，而我的岁月里，始终溢满了父亲的认真。父亲，总是让我活在沉甸甸的乡愁里。

　　是的，父亲就是一个辛勤的园丁，我可以想象，在那个科技相对落后的年代，父亲为了养活我们兄妹的几只书包，弃文务农时内心的酸楚。就像田地里的水稻和麦子比我还要明白父亲手中那把锄头的重量一样。然而，经历了走南闯北的人生以后，岁月有所沉淀，我反而觉得父亲仿若一本书。这本书很厚、很厚，厚得我翻不动他年轻时的英俊和潇洒。

　　我想，若在古时，父亲一定是一个雅士，但令我遗憾的是，在琴棋书画上，我们兄妹却没有一人沉浸其中。

　　“爸，那年我去深圳时也是栀子花盛开的时节呢。”晚餐时分，我一边说着话，一边和父亲碰了一下酒杯。

　　当一杯老酒入喉的那一刻，我仿佛听到了薄薄的酒杯发出的一声火热的呐喊。

　　怎能忘记呢？那些青葱岁月，远离父母的日子，黄昏一旦降临，一只孤独的酒杯在我面前，抬头看着同样孤独的我。孤独的时空，我特别喜欢走在那条香樟树茂盛的路上，呼吸着从冬天一路走来的芬芳，似乎空气中都洋溢着香气。其实，那一刻脑子里的香气就是沉淀已久的栀子花的芳华，那就是岁月。

　　走在那样的时空里，我喜欢将文字浓缩成一句诗，而后，任思念将文字一个个反复缠绵。其实，我不知道的是，那些想家的日子，文字变得越来越消瘦了，思念，却越来越长。

　　那些支离破碎的思念，或许已跌落在我面前的酒杯里。这一刻，我忘了自己在转过身的那个春天里曾经被一朵桃花勾了魂。

　　门外，灿烂的晚霞越过院子角落那株茂盛的花椒，驮着一丝孤独，在风中聆听着酒杯里发出的那声呐喊。

　　随风飘来的栀子花香，一不小心跌落酒杯，我啜一口，慢慢回味着，而后，让心中所有的氤氲，滋润疯长的白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