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头有座小桥,桥头有个小吃铺,是村里的王老头开的。王老头有一手宰杀炖肉的绝活。
无论是小的土狗,还是帮人们干活的驴马牛,到了他的手里,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肢解完毕。然后,便把头、尾、骨及处理好的内脏下水等分类码放在大锅里。
那样的大锅现在很少见了,在大集体的年代,好多单位的食堂里都有,做满一锅饭,足够上百人吃的。上了岁数的人怀旧,想起那种大锅相伴的日子,仍会感慨万千。
炖好后的肉也不急着捞出来,仍用余火慢慢地煨着,老远就能闻到飘来的肉香。禁不住香味的诱惑,十里八乡的吃货谗虫们时常来这里吃肉喝酒。时间久了,王老汉的热锅肉就出了名。
切上一盘炖得烂熟的肉,配上一盘水煮花生和凉拌脆藕,慢慢地喝着老酒,吹着乡野里清爽的风,熟悉或面生的人一起笑谈着乡野里的奇闻逸事,身上的劳乏就去掉了许多。
王老头在年轻的时候,兽医很红,家人曾让他跟着老兽医去学医。
兽医不但要看病,更少不了做些劁猪骟牛的活计。去掉动物身上的骚性,它们才肯添膘长肉,不然会误了农人的功夫,也浪费了饲料。
师傅的手艺好,手术时很少用到麻药。只见师傅毫不动情地握着锋利的刀子,看准位置,刷地一刀划开了硬硬的厚皮,白痕露出,鲜血尚未来得及流出,便剜出了里面的东西,叭的一声,血肉模糊的物件就被扔在了盆里。直到缝合时动物们才反应过来,发出几声尖厉的干嚎,便摇头摆尾地逃走了。
学了几个月后,王老汉便不愿意干了。最后兽医没学成,倒是琢磨出一手宰杀炖肉的本事。
两个儿子在会跑之后就跟着他,稍大些便帮起了下手来。
说也奇怪,兄弟二人同吃一锅饭,老大总是长不胖,老二却壮得像头牛,丰富的肉水滋养,老二小腿的粗细超过了同龄人的大腿,一身的大力气,少有人能比得过他。
王老汉晚上忙完后,就留下大儿子看守着肉铺,锅里面还有不少剩肉,留下老大看守的原因也不言而喻,就是想让他在夜间补一补的。
月朗星稀,田野里一片寂静,不知名的野虫儿奏着欢快的歌,虫鸣野更幽。
一天夜里,老大听到窗外高梁地里传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像是有东西在高梁地里走着。老大本不想理会,又害怕是有人偷了高梁,天亮后,老头子知道了这事,会骂他个狗血喷头。
老大就披上衣服走出屋外,向着响动的地方慢慢走去。只见皎洁的月光下,一匹滚圆的肥膘大马正吃着高梁,老大暗想这是谁家的马跑出来了?村里的人大多很穷,没听过谁家有这样膘肥体壮的大马,先把马抓住,天亮了再和它的主人计较。
心里打定了主意,老大慢慢地向马靠近着,但那马的警觉性极强,早就发现了老大,见老大靠来了,便向前紧走了几步,撇下了他一段距离。老大见被它发现了,索性就放开步子向马奔去,见老大跑起来,那马也跑,老大跑累了慢下来,大马也就慢下来,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就这样一人一马周旋了大半夜,老大腰酸腿疼,也没挨到大马的身子,看到天色发亮,大马就跑向了远处。
第二天,老大向王老汉和老二说了夜里的事,老二便笑话哥哥没用,今晚上看我的,若那马再来我就抓住它,杀了它咱们炖肉吃。老二自信地说道。
夜里那马又来了,老二见了肥壮的大马暗自欢喜,仗着自己的一身蛮力,撒开大步猛追。刚开始有几次还真的差点让他靠近了大马,后来老二就累的跑不动了,追追停停折腾了一夜,结果和他哥哥一样。
天亮后,爷仨又聚在了一块,王老头说昨天打听过附近的人,方圆几里没有人丢马。
老二恨道,既然找不到主人,也不能任它白糟蹋了咱们的高梁,今晚上用钢叉插了它。
夜晚,老二手握钢叉坐在桥旁,大睁着溜圆的双眼紧盯着高梁地。夜半时分,月影西斜,天光暗淡。老二困倦得有些撑不住了,心想那马也许不会来了,伸着懒腰打个哈欠,想回到屋里休息。
突然,高梁地的深处又传来了响动,老二马上警觉起来,端着钢叉向响处慢慢地移去。
同样没等人靠近,那马就警觉地跑了起来,屡被大马戏弄的老二气极了,右手抓住叉子前端,扬起钢叉,奋力向大马扔去。
钢叉在月光的照射下,反射着冷淡的寒光,在空中划过了一道漂亮的弧圈,准准地插在了大马的肥臀上,老二高兴地欢叫着,插上了,这回看你还能跑哪去?
赶到钢叉落下的地方,哪有大马的影子?只见钢叉斜立在地上,叉尖穿过了一只旧瓷瓦罐的鼻子。明明看到是插上了大马的身子,却穿过一个破瓦罐,老二懊恼扫兴,想不明白这是咋回事。
王老汉天亮过来后,老二把钢叉和破瓦罐拿给大家看,围观的人也感到奇怪,大家都是普通人,无人能解这事的原因。
进城的人多起来,乡村空荡,吃热锅肉的少了,王老汉不愿再宰杀动物,不久就关上了热锅肉铺。
后来,那个月下捉马的故事就被兄弟俩带到了城里,那段历史也就少为人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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