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去过我家,都要说,你家还有老房子啊?我说,有,三十多年了。
十年前,就打算拆。父亲不同意,就一直留着。说是纪念。
每次回家,老房子我是一定要里里外外转转的。由不得你,因为那里有太多的怀念。
三十年前,老屋土墙,楠木,苇笆,红草顶。后来,红草换过好几茬。十年前,墙未动,棒笆亦未动,只多披了一层红瓦。按父亲的想法,就是保持原貌。
三十年前,能盖上几间房,在农村,那是件了不得的事。
因盖这三间房,祖父累出一身病,父亲也是。垫宅基的时候,全家人要去几里路开外的山塘取土,那里土质硬,便于夯的结实。那时,我最欢喜看打夯,全家人在一起,抬着滚子,扯起号子喊:嗨,嗨,吆了嗨。声音抑扬顿挫,仿佛能传播好几里。现在想起,都觉得心有震颤。只一个宅基,抬的抬,推的推。不停歇,差不多也要半个月。然后去后面的山上,专拣一些方方正正的石块,来垒墙基。为了能早早地筹备好房梁、屋笆等其它物件。父亲、母亲和姐,收种之余,就要到山上拉石头,去几十里外的邳州卖。每逢星期天,我也会跟着去,上下岗的时候,能做个帮手。几个人推拉一辆车,这样可减轻一些重负。一路说说笑笑,也会感觉越走越近,越走越轻松。
每次送石头,大多卯时出发,下午两三点钟到。车停在集头,或村头,立等买主来。三厘钱一斤,讨价还价之后,便成交。一块石头小到几十斤,大到两三百斤。上上下下,都是父亲一个人。父亲不让我们做,怕不小心碰着。要想挣个好价钱,就必须跑远路。行情好的时候,能卖到七八块。不好的时候,四五块钱也得卖。有一次,下大雨。到邳州赵敦,只能坐下来等雨停。然而,雨就是不想停,一车烂石又不忍心扔掉。父亲和母亲披着塑料布,满村子跑,一家一家地问,还要不要石头?当时,看着母亲和父亲被雨水浇透的狼狈相,雨里我们哆嗦着难受。那一刻,让我一辈子刻骨铭心。直到天色向晚,才找到一家买主。回来的路上,父亲甭提有多高兴,时不时哼起小曲。那时候的一些唱词,至今还记得清晰。大杠铃,小板车,一天能赚五块多。有家里富足,能使唤得起小毛驴的。更会响亮地唱,大杠铃,小驴蛋,一天能挣七八块。父亲拉着我,母亲和姐后边推着。一家人,落汤鸡样地往家赶。现在,一想起那些日子,心里酸酸的就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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