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江南,天空飘着蓝色的细雨,静静地落在湿润的土地。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编制宽宽的天幕。晨风里,河上飘过一阵阵的薄雾,雨里雾里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气人心脾。沉睡了一晚的江南,在木门清脆的悦耳的旋律中慢慢醒来。不知不觉,半轮红日羞涩地攀上树梢。此时,雨也轻柔,雾也缠绵……
我独自矗立在十层的阳台,看眼前宽阔的街道,像一条通天的云梯,五彩缤纷的游人不停地涌过来,又浩浩荡荡地涌过去。久居江南,我有总是感觉到自己变得越来越舒缓和细腻。我知道自己已经融进了江南的婉约和悠闲,江南的一花一草,一声悠长的吆喝也会令我驻足,不愿远去。小桥流水人家真是有无穷的韵味。于是,我总是喜欢听父亲讲故事,讲我没有经历的那一段岁月。可是,父亲已经作古,再也听不到他熟悉的声音。寂寞于是就像滋生了翅膀,在我的心理萦绕:我知道我们是闯关东去的东北,算一算也一个世纪之久了,现在,我撇家舍业立足在江南的土地,怀旧就成了我唯一可以追根溯源的喜好,估算是对先人的感恩吧。
父亲曾说:闯了关东以后,家境贫寒,几乎无立锥之地。先是在榆树落脚,放眼望去,才真正了解了土地肥沃和响马的威力。几乎每个山里都住有响马,也叫麻匪。多的几千人,少的也有上百人。主业是打家劫舍,拦路设卡。进入者稍有不顺,轻者打伤致残,重者乱刃分尸、油炸、活埋。也难怪,在兵荒马乱的那个年代,只要心一软,倒下的还说不定是谁呢?这种局面持续了数百年,官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粮草照交不误,其他的就随便随便啦。于是,响马似乎就合法化了,成了土财主,只要完成上交任务,就可以放心大胆的待政府行事,大兴土木建妓院烟馆,只要喜欢干什么都可以。于是就促成了贫农,贫农就是从财主手里取得土地,作为生活的基础。就是有自己土地的劳动者。雇农则是后来者,是完全没有土地,看给被人种地维持生计。我太爷因为初来咋到,自然就是穷的叮当响的雇农。太爷他们刚停下独轮车,还没有喘上一口气。就被一群持枪的人围上了,说了好大一堆好话也无济于事,最后全家老老少少十八口一律被蒙上眼睛,送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里。
蒙眼布一拿开,太爷的眼前就是好大的空地:黄土上铺着细沙,种十几颗白杨,根根挺拔向上,没有一丝的歪。远处,是一座巨大的城门楼,上面有哨兵端着枪游来荡去。
当家的是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略有驼背。穿一件价格不菲的丝绸长衫,脚踏千层底的布鞋。口里含一根水烟袋,鼻梁上夹着黑漆漆的墨镜,把整张脸挡得严严实实。
“哪里人士?”当家的话语轻柔。
“小民山东登州府莱阳县何家大洼人,为生活所迫不得已流浪贵地,如有冒犯请多多关照,小民一家不胜感激。”太爷说的完全是新学来的。
“什么,何家大洼?”当家的眉头一扬,“何家大洼不是都走光了吗?我来问你:朗朗乾坤。青青世界,何府哪支哪派?”
太爷一怔,忙回答:“河东何家,富贵荣华有。”
“五服之中,哪支哪派?”当家的`又问。
“北城有派。”太爷回答。
“据我所知,除有字派都闯了关东。可有他们的消息?”当家的又问。
“我们曾经三次寻找,都没有找到。华派也曾派一徐姓回家接我们。只可惜当时徐姓病危,已经不能言语,当天就死了。我们埋葬了他以后,日子实在混不上去了,就来关东准备找他们。”
当家的一声长叹:就是我父亲派人去的啊......
于是,太爷就留下来做了长工。当时全庄有长工一千多人,太爷名为长工,实则工头。就这样一家人吃喝问题解决了,倒也是件快活的事情。
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七八年,太爷一家渐渐的有了自己的土地和农庄,弄算是脱贫致富了。
要说人一有钱就能装,一点不假。当家的有数不尽的钱财,自然是更不必说了。一年秋天,当家的决定和另一大户斗富,双方有八辆马车拉钱,结果,当家的胜了,因为他的钱足足来了八车,而另一大户只有六车。于是,当家的就成了何八辆。回来的路上,一群讨饭的跪在路上乞讨,太爷让人驱赶。可是,不但人不减少,而且越来越多,太爷没办法就请示当家的,当家的手一挥,悲观他们,上路。
太爷当时就懵了,讨饭的命贱,可也是人啊。
在他犹豫之际,几个家丁开了枪,枪一响,马当时就毛了,拼命朝前窜,结果十一条人命全部丧生在马蹄下。
太爷的心苦了好些天,实在受不了了,和家里人一商量,丢下房产和土地,连夜去了长春的双庙子,又开始了流亡的漂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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