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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氏吟诵与关中方言散文

散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正当我们研究关中方言与秦域文化关系的时候,喜获霍松林先生《月夜》吟诵调的录音。听来简单,似乎平常,或者说只是即兴吟诵的自然而为,并不起眼,实则是一首内涵丰富、很有诗韵学术价值的吟诵艺术资料,不可小视。

霍氏吟诵与关中方言散文

  这个吟诵调,无疑是他从父辈那里听来、学来的,虽然只是教育承传(心传口授)的一隅,但这样的承传,却有着更深一层的积极意义。

  这是我们在为先生吟诵调记谱中得来的一点感悟(见霍松林吟诵《月夜》曲谱寒雷义燕记谱整理)。

  就一位国学大师而言,他不仅是一位博学多能、满腹经纶的学者,教授,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位继承、传递中国古代传统文化的实实在在的传承人。不只是知识的上下承传,还有包括古诗吟诵艺术在内的口传心授的教育承传。

  在中国古代,以孔子为代表的教育家,在讲授诗歌、诗学的诗教中,特别重视诗教与乐教的紧密结合。此所谓“弦歌”的缘起。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教育创造!即使在今天,也应该大力倡导。这是由于,自古到今,诗、歌、乐总是密不可分的。

  按作诗的要求,必须用词简练,节奏分明,字句排列,大致整齐,而且语尾字,一定要讲究押韵,这就是诗歌音乐性之所在。这种文学形式,不是文人的凭空创造,而是从民歌的歌唱性中学来的,是从两三千年前的《诗经》、《乐府》承传而来的。这也是许多唐诗、宋词、元曲被应用于“歌唱艺术”中的的“源”和“根”。

  以此来审视霍松林先生对唐诗的吟诵之调,就有了对诗歌“索根探源”的依据和更深一层的意义了。

  这里有一个诗歌与语言的关系问题。可以这样说,歌唱性的诗歌,是用语言来表达的,而其歌唱性,却源于歌唱人所运用的方言。所谓对诗的“吟”,“诵”,“唱”,只不过是“吟”,“诵”,“唱”者对自己所运用的语言(方言)的语音、声调夸张与艺术加工而已。

  我们多次讲过,作为交际工具的方言,是该方言区一切民间文艺的基础。秦腔的基础方言,是关中话;豫剧的基础方言是河南话。京剧、晋剧、川剧、越剧、粤剧,都是以当地方言为基础的,毫无例外。

  现在,我们听听霍先生的《月夜》吟诵调,是以哪个方言为基础的呢?多数听者会明确回答:关中方言!

  对啦,没错!

  我们所记录的这个吟诵调,从本质上讲,是忠实于霍先生的原始录音的。只是把霍先生的吟诵,按旋律、节奏要求,更加规整化和音乐化了。

  为了使其两相紧密对照,能有一个听觉上的连续感,经测音,采用了他用关中方言的自然音高(E调)记谱、打曲,加了过门,放慢了速度。如果仔细聆听,你一定会听出它那“似曾相识”的关中秦腔、迷胡、劝善和类似《绣荷包》《四六曲》的味道来的。对用惯、听惯关中话的陕、甘(陇东)人来说,自然就有了“乡里乡亲”的亲切感。

  何以如此?就是源于他的吟诵调,是来自关中方言。

  今夜鄜州月,闺中只独看。遥怜小儿女,未解忆长安。

  香雾云鬓湿,清辉玉臂寒。何时倚虚幌,双照泪痕干。

  对杜甫这首《月夜》诗,各地(如北京、河南、四川、广东)读者,会有用各地方言吟诵的不同的音响效果和韵味。如北京味,河南味,四川味,广东味是也,但经霍先生一读,就是陕西关中味的了。

  霍先生虽是甘肃天水人,但当地的方言却属于自古形成的秦域关中语系,即源自陇东的泾渭流域的关中方言。与这一带方言相应的秦腔、民歌小调、曲子、陇东道情等,亦与今陕西关中的同类演艺艺术想通或相溶。可见,方言对同一方言区民间艺术的影响,是何等之烈!

  这便是霍先生吟诵调的方言基础。

  比起普通话,关中话与普通话,调类相同,而调值有异。其对应规律是:

  普通话的阳平声与关中话的阳平声相同或相近,而其他三声则相异并大相径庭。关中话的阴平,读低平调,近似于普通话的上声调;关中话的上声调,读高降调,近似于普通话的去声调;关中话的去声调,读高平调,相当于普通话的阴平调。

  如用关中话来读普通话,“阴、阳、赏、去”四个字,犹如关中话里的“印、阳、商、取”。

  “今夜鄜州月”句,用关中话,各应读阴平(今),去声(夜),阴平(鄜),阴平(州),阴平(月)。但需要提及的是这个句尾的“月”字,它在普通话中,是读去声(仄声)的,但在关中话里却读的是阴平声。这是此诗首联中最相异的字调。从语调或音乐旋律走向上来看,说关中话的霍先生,只能用把它读成低降调的阴平声了。

  最典型的例子,是第四联的“未解忆长安”句。“未解忆”三字全是仄声(各为去声,上声,去声),而“长安”二字则全为平声(各为阳平,阴平)。其旋律,自然是“下行”的乐句了(见所记曲谱)。

  无需多言细论,仅此即可看出和听出它那浓郁的关中韵味来。

  通过对先生吟诵调的记谱,我们悟出了这个古老吟诵调的学术价值是:

  其一,他是用古老的关中方言及其语调吟诵的,故颇有汉语考古学的价值。

  杜甫说:“回首可怜歌舞地,秦中自古帝王州。”前辈学者齐如山说:“风从西边来。”还有学者认为关中方言,就是周、秦、汉、唐时期的官话,许多古诗,若用关中话来读,才是协韵的。凡此,皆可透过类似霍先生的吟诵调去考察。

  其二,吟诵是语言的表达、修饰与夸张,其语调的音乐性,非常显明。对研究方言与民间音乐的关系,很有价值。

  其三,吟诵诗歌,总是要表达诗歌的思想感情的,总是依语亦依情的,它虽然只是依语达情的一种即兴吟唱,但总是寓情于中的,因此,就具有自然作曲的含义,故此吟诵调,有着音乐学的研究价值。

  其四,中国地域广阔,方言很多,各地民俗,不尽相同,而操着各种方言表达各地、各民族人民生活的场景,是异彩纷呈的。其语言的语音、词汇、语法不仅非常丰富,而且在表达喜、怒、哀、乐等各种情感方面,也是千变万化的。这就为通过诗歌和以诗歌为催化剂的戏剧、曲艺、影视等形式反映不同地域、不同题材、不同风格、色彩的艺术创造,开阔了视野,开辟了无限广阔的新天地。就此而言,其吟诵形式对深层次的美学研究有着积极的借鉴价值。

  人们都说,民歌很美。美在何处?其美之源何在?不妨从霍先生的吟诵调里去得到某些启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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