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行板散文

　　还来不及将滚烫的日子收藏，一场秋雨，便带来遍地炎凉。晶莹的露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举手投足间，月亮冰清玉洁。风带着尖锐的寒意，于是便不知觉地收缩了四肢抗拒。我可以抗拒这渐冷的秋风，却无法抵御时光永不停息地流逝，一如滔滔江水。眨眼间，似水年华，纷纷老去，而唯有我一个人驻足在秋声的罅隙，聆听岁月的耳语。那些远去的人和事，依然在记忆之城里浮沉，触动每一根敏锐的神经，然后忍不住泪盈满眶。

　　秋天极易感染风寒，然后咳嗽，流涕。乍寒还暖时节，无法适应季节的交替。一切都在潜移默化，阳光一改夏日的暴躁粗鲁，开始变得温柔而体贴，喜欢在阳光下沐浴那难得的柔情。秋天是稻谷飘香，豆荚爆裂的时令，土地披上金色的铠甲，而拼杀的农人是不折不扣的战士，他们挥洒汗水豆垄间，带月荷锄黄昏后；她们绽开笑容，恣意采撷秋的馈赠。

　　村庄一直是我的母亲，慈祥雍容的母亲，温暖每一个秋天。入秋，绿色的谷穗便由翠绿慢慢转黄，饱满的表情似乎满足于村庄的安逸。母亲经常站在田埂上凝望，秋天在母亲的眼里，宛若白白胖胖的婴儿，喜悦是村庄的表情，笑声是一枚弯月，挂在星稀的天空。小河渐渐消瘦，榆钱也逐一掉落，只有杨柳倔强地绿着，我知道它敌不过一阵紧似一阵的秋风。每一粒稻谷都蕴藏着心事，每一颗豆荚都欢快地跳动。它们是秋天的舞蹈家，是秋天风景画里的主角。我喜欢站在秋天的身边，贪婪地闻嗅每一寸土地散发成熟的韵味，聆听每一段对白，感悟每一个细节的精妙。

　　在秋色中游走，是一种幸运。秋天是一个孕妇，连路边的小草也开始身怀六甲，只有一些野菊花，肆无忌惮地开着，仿佛是夏最后的祭奠。对于夏没有多余的留恋，只有绿色在我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就像卧室里的常绿植物。充斥的只是对于如火骄阳的忌惮和排斥，于是对于秋便满怀感恩之心。秋天的时光，是温润祥和，是风轻云淡。置身风中，便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清洗，风比之于水，更具有穿透大脑与灵魂之功能。

　　秋天是丰满的季节，那些陈年的心事都开始缔结成果实，在文字里铺陈开来。字里行间便有一种欣喜和安慰。更喜欢坐在秋天的窗前，感受风之柔，光之媚。更喜欢邀请三两好友去寻“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秋色，那是文人的矫情还是做作，不得而知，反正我甚喜欢。

　　秋意渐浓，北方的乡村开始沉静，花生刨完，粟黎归仓，豆荚都在门前的空地上曝晒。于是秋天便开始变得闲适，举杯邀明月，月对我无言。这高粱酿出的美酒便透露质地甘洌的香醇。父亲疲惫的肩膀，浓浓的烟草味，在我远离乡村以后，成为挥之不去的牵挂。秋天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父亲汗渍的味道，是锅台上烙饼的味道。离家越远，却越浓烈。

　　秋来之际，便有了归家的情绪，那些漂泊的艰辛，那些炽热的思念，便如那朗空下的秋月，直勾勾，清洌洌地铺陈每一个角落。即便隐匿在房间，依然有一抹月色华丽而来，似追随我的影，惹人惆怅。每一个寂静的夜晚，乡愁如霜，漂白了额际和发髻。有些事可以淡漠，而有些缺憾无法抹去，那些在灵魂深处安营扎寨的往昔，已经成为身体的一部分。思念是一种戒不掉的瘾，那些疼痛来自童年，来自母亲，来自河流。

　　秋风一直是秋天的主角，炎凉中感知秋的深浅。初秋的风温情脉脉，如春季倒回，令人油生莫名的舒爽。秋天的痕迹蔓延开来，风里便夹杂了霜的冷漠，秋日的艳阳温暖如昔，将风寒一遍遍过滤，风里落满阳光的问候与谄媚，便不再锋利，磨钝了锐角。秋天的曲调幽雅而舒缓，低吟浅唱，寻一段惬意的时光，放浪形骸，然后在浓浓秋意中，沉醉不醒。

　　秋是一杯别离的酒，麻醉中感觉不到透骨的寒。从春到夏，花好月圆只是镜花水月的前奏。情难尽，人相远，隔岸相望，银河不是阻断情澜的藉口，凝望的眼神，聚集成秋雨萧瑟。菊花黄，遍地伤，秋声啁啾，掺杂多少凄清事。别离终有轮回，缘聚缘散，只是变幻的秋色里一次次动人的演绎。

　　在这个秋天的驿站，疲惫一次次侵袭，真想悄悄的睡去，在金色的战衣下，体面地躺下去，不再醒来。很想成为秋天的一枚果实，然后被采摘，被收藏，来年的春色里，再被掩埋。需要一次重生，如果再给我一个春天，很想再发一次芽，将青春的过错全部纠正，然后努力将自己开成最娇俏的花朵，即便凋谢，也要完美无缺。秋天的脉络里填满孤独，是从每一枚红叶的飘零，看到悲壮，那是秋天最华丽的祭奠。

　　每一个秋天都会神伤，想念是一种莫名的疼痛。你走的时候，秋天才刚刚苏醒，晨曦中的清露，晶莹如星辰。停留在风中的背影，我看到你披肩的长发，垂下碧色丝绦。你本来就是春天的信使，无法挽留你的脚步，绿色一直是你最平常的妆容。这长长的秋堤，只有柳丝倔强地翠绿，如你的发，披散在迷惘的梦境里。我知道来年也许你还会经过这里，可惜我已不在，一缕云烟，只能是我眺望你的眼。

　　深度失眠是这个秋天的主题，凌晨三点的月光带着霜色漫进卧室，我蜷缩在这大红的锦裘之中，像孤独的忧郁症患者。此刻你不在我身边，我的孩子们都远嫁他乡，只有我伶仃的身影在沉沉的夜色中泅渡。说好不再想念，说好彼此锁紧记忆的阁楼，而脑海里搜索的引擎，一不小心便会触碰，翻涌的浪潮，淹没浩渺的沙滩，我仅仅是沙滩上一枚微渺的扇贝。沉重的呼吸在这个秋天变得愈发沉重，蹒跚的步履在这个秋天变得愈发蹒跚，仿佛看到自己老态龙钟的样子，在夕阳西下的老槐树下，眺望你的城市。你此刻安居在北方，我早已背上行囊，踏上南下的列车，踏上一个人的征途。

　　这个秋天总是和一些人有关，当所有的爱情如泛黄的叶片，凋谢落地，当所有牵手的日子沦为肝肠寸断的回忆，这个秋天注定会揉入一些伤感。秋天是一个枯水期，所有的植物害怕冷漠，却需要滋润，包括心灵。按耐不住的怀念，有时候是一剂穿肠的毒药，让你黯然成瘾，捡拾秋天的碎片恰似饮鸩止渴。放下，将这个秋天毫不犹豫地放下，学会逃离也许是一种生还的本能，每个人都会拒绝沦陷。秋天不是定然的格局，秋天需要疾风扫落叶的那种决绝，还有勇气，而我已然失去。

　　习惯在房间里燃烧一小盆炭火，取暖，烧水，然后泡些茶水，温润自己的干涸的心肺。我知道关闭门窗，房间里便会充斥致命的空气，所以我的窗户一直是敞开的，包括心扉，心灵同样是燃烧着炭火的房间，长期的封闭与隔绝，定然会让一些东西死亡，或者让死亡靠的更近，

　　过度沉湎便是一种沦陷，包括情感。我已经无法去奢谈爱情或者亲情，一些回忆已经挂帆远航，在秋天的抽屉里尘封。

　　爱情在这个秋天是奢侈品，它不仅需要华丽的包装，同样需要昂贵的内在品质。我已经囊空如洗，能够为之付出的只有祝福和祈愿，我会燃一炷香，默念你的名字，然后贴上我真挚的祝福。你说你知道，我永远在你身后，却微笑不语。牵挂跨越千山万水，你定能感受那不一样的温馨。我早已将自己局促的空间，打扫清洁，为你腾挪出一席之地，安放你的纯真和无暇，安放你的苦难和疾患。你看不到我忧心忡忡的模样，若能感受到我内心的期待，相信你定会感念，我爱莫能助的凄惶。酒过愁肠，愁满地，明月无奈照沟渠。

　　秋天一直在我的诗歌里安放，如流浪者的行囊，有诸多取之不竭的泉源，有无数花开花谢的缘起。秋天是我经常诵读的经典，这里盛放了太多迤逦的过往。风光旖旎的景致，只是自我救赎的表象，霜降秋至的风寒，透彻骨髓的颤栗，正吞噬秋日的温度，一步步向冬天的深寒坠落。我唯有裹紧衣衫，垂下眼睑，融入秋的主题。我只能算作秋天的一个画面，或者是在秋风中冉冉而起的风筝。我没有可能去寻找星辰的归宿，也没有膨胀的欲望去探寻爱的高度，一根线，握在你的手心，我只是跟随你的身影，在风中溜达。你是我的牵引吗？我可以仰视白云漂泊的屐痕，俯瞰秋天缤纷的颜色，然后通过那根丝线，传递我最真的想念与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