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骚》发展了抒情诗的艺术,把塑造诗人的自我形象作为诗歌的主要艺术目标
换句话说,诗中抒情主人公的形象就是作者的自我形象。《诗经》中的多数作品是抒情诗,奠定了我国抒情诗的基础,培养了我国古典诗以抒情为主的艺术传统。但《诗经》,特别是《诗经》中的民歌,多数是集体创作,它们往往是触景而发,即兴抒情,所塑造的也就是某种特定情形下的人物形象,比较单纯。《离骚》就不同了,它以巨大的篇幅塑造着诗人的自我形象,因此它就有可能全面完整地反映诗人自己的性格、爱好、理想、追求和斗争。我们知道,关于屈原的历史资料留存下来的比较少,我们今天所了解的诗人的形象,甚至于他的生平,主要是根据对他的作品一一首先是《离骚》的研究得出来的在具体的方法上:
1、诗人善于用周围的环境气氛来烘托抒情主人公的形象,使之更鲜明突出:
例如诗中写道: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忽奔走以先后兮,及前王之踵武。签不察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齑怒。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这一节里实际上写了三个形象:诗人、党人和荃(或灵修,指楚王),诗人不仅写“余”(我,实即诗人自我)为国家的前途奔走先后和不怕因正直取祸,正面塑造抒情主人公的爱国主义者的形象,而且把这个形象放在党人的偷乐、楚王的信谗和反复无常的环境中,让环境去衬托诗人的爱国主义精神,使之更加突出鲜明。再如:
众皆竞进以贪婪兮,凭不厌乎求索。羌内恕己以量人兮,各兴心而嫉妒。忽驰鹜以追逐兮,非余心之所急。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揽木根以结茝兮,贯霹荔之落蕊。矫菌桂以纫和蕙兮,索胡绳之纚纚。謇吾法夫前修兮,非世俗之所服。
用饮露餐花和佩饰香草嘉木来象征和比喻诗人高洁的人品修养和高尚的道德追求,但诗人在开头就先揭露了当时的社会现实是大家都在追名逐利,贪心不足,而且嫉妒贤能,在这种社会风气下,诗人的人品和道德就显得更加拔出流俗,展示出“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渔父》)的诗人的形象性格。
2、诗人还善于把人物形象放在激烈的矛盾和冲突中来塑造。在《离骚》的第一部分里,诗人主要是塑造两种类型的人物:一类是诗人自己,他高尚廉洁,有着美好的理想、顽强的斗争精神和强烈的爱国精神。另一类就是楚王和党人,他们昏昧庸俗,贪婪自私,结党营私、嫉害贤能。屈原把这两种对立的人物形象的矛盾和斗争描写得丰富多彩,生动细腻,从而使善与恶,美与丑得到鲜明的表现。更难能可贵的是,诗人还通过形象化的语言来展现人物内心的矛盾和冲突。屈原在现实的斗争失败之后,思想上产生很多矛盾,是继续坚持自己的理想和操守,还是抽身退隐、明哲保身 是继续留在楚国,还是去楚求合?诗人曾说:“悔相道之不察兮,延伫乎吾将反。回朕车以复路兮,及行迷之未远。”大有迷途要知返的意思。这说明诗人的思想确实产生过动摇。并且他假借虚构的人物女媭对自己作了一番诚心诚意的批评和劝告,要他不必在举世结党营私的时候,还保持自己的“茕独”,言外之意还是随从流俗的好。但是诗人的思想是矛盾的,他借向重华的陈词又否定了女媭的意见,通过对历史的回顾,他认识到:“瞻前而顾后兮,相观民之计极。夫孰非义而可用兮,孰非善而可服?”终于,在这场矛盾的冲突中,追求“义”和“善”的思想获得了胜利,于是诗人开始了叩帝阍求佚女的象征着追求“义”和“善”的上下求索。
在对待去国与否的问题上,矛盾和冲突也是尖锐激烈的。诗人设计了灵氛和巫咸的话来表现自己内心的激烈斗争。灵氛告诉他楚国的现实昏乱黑暗,善恶不分,不如去国。巫咸则说应该留楚求合诗人仔细地审度了两种意见,确认楚国的现实环境实在无可作为,于是听从了灵氛的话,开始“指西海以为期”的神游。但神游中瞥见故国的时候,却仆悲马怀,终于“蜷局顾而不行”,留楚战胜了去国的心理,爱国主义的思想得到最后的胜利。诗人正是通过这一系列的矛盾斗争,完成了抒情主人公完整的形象和性格描写,使之成为我国古代文学中最光辉灿烂的典型形象之一。屈原的这一伟大创造,把抒情诗的艺术发展到登峰造极的顶点,具有划时代的伟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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