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家四儿一女,只我爸一人考了出来;姥娘家两儿两女,也只我妈一人读书分配。我们这辈儿,一个堂姐读了中师,一个表妹读了幼师,一个表弟托关系当兵回来接班,其他人都出去打工,或者在家晃。大荷兰,我弟复读一年运气好点能上个一本,除此外只我还在读书。我太清楚自己读到现在有多侥幸占用多少资源了。
我妈总开玩笑说,如果恢复高考那年没考出来,我爸在农村估计都找不到媳妇,又穷又不好看,笑他是真正的知识改变命运。我也清楚,如果我不是考学出来,论打工,我万万不比表妹堂妹能干。我不比他们聪明也不比他们努力,不过是相比而言运气好,投了个好胎。
所以看到《中国女工》《打工女孩》,会觉得写的就是自己的表妹堂妹,我不喜欢看他们是为了炮制一本看起来的论文,上纲上线理论化,对待数据一样加工和处理这些活人;也不喜欢浪漫情怀罗曼蒂克小资趣味,把她们出去挣钱累死累活各种委屈说成追求梦想自由美好温情脉脉。我不觉得他们是真关心这群人。
在《秦腔》里借君亭之口说,“农民为什么出外,他们离乡背井,在外看人脸,替人干人家不干的活,常常又讨不来工钱,工伤事故还那么多,我听说有的出去还在乞讨,还在卖淫,谁爱低声下气地乞讨,谁爱自己的老婆女儿卖淫,他们缺钱啊!”在我看来,打工那几本红书,没一本比老贾这一句话更有力量。不了解农村,不了解农民,不心怀对出外打工者的真正体恤,说不出这样话来。
堂姐表妹结婚订婚后就不打工了,表弟从富士康回来后,精神一直有问题直到现在,堂哥堂嫂还在外边,把两个孩子丢给大伯他们看,最小的表妹还在读初中,看她高高兴兴做寒假作业,我不知道她会是将来的打工妹吗。
去年11月中途回家,一为好友结婚,另一个原因是,94年的表妹说要订婚,还好最后黄了。她跟我说,不想订婚,怕订婚后就没机会出来了。说暑假来北京找我玩,我说好。
很多时候想想这些就觉得自己如果不好好读书对不起所有人。
下午重读伯尔写马克思,有句说:“无论是在西方还是在东方,似乎马克思都在被论证为是荒唐的。打着他的旗号的为数众多的派别,对其学说的数不清的篡改,使得他的名字成为激进派淑女聚会时的谈资,抑或成为绅士们的玩物——这些绅士们就像知道普鲁斯特一样知道马克思。”
当然要记得自己出身。背后是许多人。你不是聪明也不是勤奋,你只是运气好而已。记得自己是谁,记得自己该干什么。
长心,自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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