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逛商场,大抵不排斥“买一送一”,可是,进入现实人生以后,才发现,所谓机遇,所谓运气,所谓宿命,都是“一揽子买卖”。即使有选择权,也无非是诸害相权取其轻,而不能“单单挑好的”,往往是要么全要,要么不要。过去,移民海外的中国人,爱叹一句“得到了天空,失去了大地”。他们的理想国大概是:一个没有污染的蓝天,自由自在的呼吸,思想与言说的自由,加上黄土地的人情味,母亲每天做的饭菜,父亲的笑,爷爷奶奶的召唤。明明知道“全圆只在天上”,然而我们不是思考不周,就是刻意忽略;不是受了表象蒙骗,就是凭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倔劲。孰料即使在欢呼“美梦成真”的一刻,也不能不收下概莫能外的附加物——乡愁,失望,惊讶,悔不当初。
所以,我们最好在每次进行抉择之前,都认定一个定理:人生从来是“捆绑式”买卖。所谓“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不成立,优点和缺点,同时是血和肉。你为了快速达到成功,选择冒险;与此同时,自动选上快速的失败。嫁入豪门,自以为套上钻戒之时,也拿到一辈子的幸福保单;可是,将来也许失去自尊,在风流夫婿的频繁绯闻前进退失据,若不甘受辱,施加报复,则可能净身出户。
“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这类童话式结尾,特别不适宜于郎才女貌式搭配,从小到大被宠出“自我中心”来的人,你能否忍受她的臭脾气?你喜欢一个男子气概十足的人,可想到,这种以“大”自命的男人,是要“小女人”侍候的,你嫁给他以后,会不会向往唯老婆之命是听从上海小男人?
战场上的勇敢战士,解甲以后可能是鲁莽粗心的工人;精明的商人,可能是过分计较,难以相处的伴侣。交豪飲的朋友,你得常常在宴会后把他背回家,还得清理洒上秽物的车座位。高薪的职业,意味着超负荷的工作。淡泊自处,是世俗眼里的“不长进”。高雅是“不会处世”的别名。纯情的姑娘,当你被一位天才诗人的诗篇迷住,进而爱上他,可同时能否接受婚后的三餐不继,乃至潦倒终生?过分的节俭可能隐藏着自虐,圆滑可能是诡诈者的面具。
一些父母,不惜拿出所有积蓄乃至举债,把还是少年的儿女送到海外上学。不知道这些全心为后代创造美好前途的人,可愿意把家庭破碎、骨肉长期疏离、孤身在外的儿女可能堕落,这些发生的概率颇大的后果照单全收?
选择圆月的,要不要既望之夜及以后的残缺?及时行乐,比“死时钱来不及花完”的劳碌命聪明多了,可是它也可能“附送”晚景凄凉。四海为家不好吗?它就是无家可归的同义词。爱上见义勇为者的血性,可愿意照料他因抗击劫匪而受伤的身体?
这就是老天爷的“捆绑式”行销,给你白天,必送黑夜;给你十全十美,必加无穷遗憾。明白这一定律,我们能较为准确地对人事作出预测,较少不平和悔恨地接受任何一类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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