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贺麟西方文化观对当今文化研究的启示
贺麟的文化理论具有丰厚坚实的学理基础,他对西方文化的洞见可谓深刻而清晰。从中国人西学观发展史的角度来看,贺麟西方文化观的意义并不仅仅在于他对西方文化作出了一种异于前人的阐释,而是标志着中国学者在新文化运动以后已逐渐超越了粗浅线条式的认知方式,开始了对西方文化更为深层次的学术研究。
由于受到德国古典哲学尤其是新黑格尔哲学及陆王心学的深刻影响,贺麟非常重视文化精神在一种文化中所具有的根本性和决定性意义。在他看来,作为文化之体的文化精神全面贯通于一种文化之中,并为这种文化的发展提供了最为深刻和持久的精神资源与精神动力。因此,他力图进入西方文化更深的精神层面,指出其宗教、艺术、古典哲学等这些向来被中国人所忽视的文化因素在西方文化中具有重要的价值,尤其强调了基督教作为最深厚的西方文化之体在近代西方社会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贺麟的独特见解,为我们打通了实用层面的文化现象与深层文化精神之间的隔阂,在信仰与理性之间架起了桥梁,可谓使得西方文化首次在中国人的认识体系中呈现为一个多种因素相互关联的复杂有机体。应该承认,贺麟对于基督教精神在西方文化中的重要性的肯定,具有一定合理性,在一定程度上也符合西方文化的实际情况,是一种深刻而独到的见解。但同时也应看到,科学、民主与工业化等文化现象主要根植于西方的理性精神,是理性精神的具体展现,从性质上看,这是一种不同于基督教信仰的文化精神。
民主、科学、工业化与基督教精神之间既有互通互促的一面,也有彼此冲突、相互制约的一面,过分和单纯地强调基督教精神对于科学、民主、工业化的正面积极意义,而混淆二者在根本性质上的不同,不免有人为放大基督教的作用之嫌。其实,在贺麟的文化哲学框架中,作为文化之体的除基督教之外还有哲学和艺术,而且他也明确承认哲学与科学都以求真为主,二者更具本质上的相通性,这实际上是承认以哲学为代表的理性精神也是西方文化精神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可能是为了纠正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人过分强调西方理性精神之偏,贺麟对于理性精神在西方文化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并未展开讨论,而是过分突出了基督教精神在西方文化中的精神根基作用,从而使其本来有可能秉持中道的理论架构走向了偏颇。此外,就研究方法而言,贺麟是在其哲学观念的基础上首先建立起一个一般性的文化理论框架,然后再从这个理论框架出发去考察西方文化,并由此得出结论,这基本上属于一种演绎式的推导过程。这种研究方法所带有的哲学锋芒及其所具有的“普适性”优势可谓非常明显,但同时这种方法也存在着一定问题。因为贺麟首先是将各种不同文化在结构上具有“同构性”当作一个默认的基本前提,而这一前提的有效性,则要依赖于“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一先验信念的成立。正如余英时所言,“哲学家论文化,其独到见解与其偏见是成比例的,故未必能使一般人都信服其论断”,而“史学家论文化其取径与哲学家不同。他注重客观的分析,从客观史实中推出结论。也许是因为我自己的兴趣偏重历史方面,我总觉得唯有处处以无可争辩的客观史实为根据,才能建立起我们对文化的正确认识”[3](P24)。
因而,对于当今的文化研究而言,从对西方文化发展史的具体研究着手,而不是从某种先验的哲学理论出发,或许才有可能得出更为科学、全面的关于西方文化的认识。总之,贺麟凭借其深厚的哲学素养及对西方文化的深刻体察,努力探求西方文化深层的精神底蕴,提出了其对于西方文化的独特认识。他的西学观是对新文化运动以来国人单纯强调民主、科学等西方理性精神的补充与纠偏,不仅标志着中国知识分子在认识西方问题上的重大突破,也构成了近代以来中国人西学观发展史的重要一环。但可惜的是,贺麟的见解在中国学术界一直未能引起足够的关注,也远未能对中国的主流西方文化观产生根本性影响,以西方文化为逻格斯中心主义的文化至今仍是中国学者所普遍持有的观点。这一现象,颇值得我们深刻反思。
[参考文献]
[1]贺麟.哲学与哲学史论文集[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2]贺麟.文化与人生[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8.
[3]余英时.文史传统与文化重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
【贺麟西方文化观概述论文】相关文章:
本文来源:http://www.010zaixian.com/shiyongwen/244155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