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大兴安岭莫尔道嘎森林公园走出,一场骤雨就劈头盖脸浇下来。很快,准备了雨伞和雨衣的人们挡着雨流向四面八方,只留下我们几个藐视老天爷的人,可怜兮兮地躲进门前广场的游廊,等待雨后天睛。
哪知,老天爷不给面子,对我们不听天气预报的行为生气了,黑着脸盯着我们,就是不愿意将乌云拨开。眼巴巴地看着雨毫无停歇的意思,我踌躇着:是继续等下去,还是冒雨前行呢?等下去,要等到几时?在这人生地疏的深山老林,夜幕又将降临,后果不敢去想。冒雨前行,无遮无挡地走两里多路,淋成“落汤鸡”不说,手机、相机和那一路旅游的风光照片进了水准都报废,损失就大了。一阵冷风斜雨袭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望着时疏时密的雨网发呆,眼帘里一个男孩由远而近地向我们跑来。在我跟前,他嘎然停住脚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叔叔,您是住在我家饭店的客人吧,我妈妈让我来接您。”
“你家饭店叫什么名字?”我很惊喜,却也犹疑。
“好日子饭店呀。”男孩怕我不信,接着说:“昨晚我送开水去您房间,您还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读书没有呢。”
我定睛一看,果然面熟。他是饭店老板的儿子,大约十二、三岁,圆圆的头,大大的眼,黑红的皮肤,胖乎乎的脸蛋,标准的蒙古族后代形象。
“你妈妈让你来接我?”
“嗯。我都为客人送伞好几回了”
“哦,你妈妈心真细。”
“你每送一次伞,收多少钱?”
“收啥子钱哟。”他狠狠地睖了我一眼,像是说我太小看人了。
“对不起。”我脸发烫,又自我圆场:“时下作兴有偿服务啊。”
“叔叔不说了,快赶路吧。”他说完,“蓬”地撑开了手中的雨伞,双手递给我。我谢过小男孩,打着雨伞,几步迈出游廊,迈进雨中。走不多远,小男孩从后面跑着追上来,一把将我挎在肩上的摄影包抢过去,说:“叔叔,这包挎在肩上打雨,不如我抱在怀里,保险。”还没等我谢却,摄影包已被他的雨衣和双臂护得严严实实。刹那间,一股暖流流进我的心田。同时,昨天那一幕感人的情景又清晰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额尔古那河渡口,最后一班渡船已经离岸。我焦躁地在岸上踱来踱去,怨气怒火一个劲儿在心空闹腾。眼看夕阳就要西下,我束手无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就在这时,视线里倏地闪出一个人影,他肩扛着一根橹,从岸边一个简易茅棚里钻出来,顺着岸坡级级下行。我如同发现了救命稻草,奔跑着追上去。
“师傅,能不能把我送过河?”我嗫嚅地问。他上下打量我一番,挥手指着停在旁边的小船,说:“它可不是渡船啊。”我顺眼看去,果然是一叶小舟,在我们家乡只是荷塘采莲、平湖赶鸭的工具。可是,我没有办法,只能孤注一掷,我继续恳求着。他沉思了片刻,问我:“会游泳吗?”我点了点头。“那就上船吧。”他爽快地答应了,迅速地起锚摇橹,把船摇向对岸。
在船上,他不断地嘱咐我坐稳,不要逆船势摇晃;起了风浪,他反复叮咛我莫慌,又将船上唯一的救生圈扔给我,以防不测。过了河中心,风平浪静了许多,他问:“迷路了?”我摇了摇头,说:“迷景了。‘鹿道’真是美不胜收,原始的生态美、自然美,使我流连忘返。”“那就好。我送你值得。”他得意洋洋,一橹一橹很有章法地摇着船,嘴里快乐地哼起民歌小调。见他高兴,我紧张的情绪松驰了许多,我说:“师傅,真谢谢您。”他朝我一瞅,说:“谢我?我还要谢你呢。你迷上我的家乡美,回去一宣传,会有更多的人到这里来,我们就能富起来。”
望着这个敦厚、开朗、朴实、真诚的蒙古汉子,我顿时感到一尊高大的形象在心中巍然耸立。
船靠岸了,我掏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他,他一挥手将我挡回。我不安起来,问:“少了?”他板起面孔,说:“多了。”接着,他说他的船不能载客,他已经违规了,不能再违心。他边说边把我往岸上推,“走吧,走吧,早点回去早平安,同伴们在等你呢。”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一摇橹,小船又向河那边驶去。我呆呆地看着他渐行渐远,发现他也时不时地回转头看着我,脸上有一种满足的神色。“走好!”他扬起手远远地对我喊。“谢谢!”我的注目礼行了很久很久……
“叔叔,雨停啦。”小男孩打断了我的回忆。他脱下雨衣,双手将摄影包挎到我的肩上,又将我手中的伞接过去,欢快地说:“前面就是家了,妈妈为你们准备了‘全羊’大餐呢。”是吗?我似乎闻到了餐桌上的馨香。此时,一抹晚霞从山坳里折射出金光,我看见还挂在小男孩脸上的滴滴雨珠,泛出片片璀璨,不禁想起人间美好、秋雨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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