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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过时光的山野的散文(3)

散文 时间:2021-08-31 手机版

  三、幽思

  无论如何,总有许多凝视不见,也无法触摸的东西。譬如灵魂、时光,还有过往。

  唐人陈子昂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将亘古的幽思,用诗意推向了极致。这种穿透古今的感觉,不仅仅伟大的诗人有,像我,也有幽思,虽然这幽思更微小一些,更式微一些,的确有些微不足道也。我养了一小盆花,是自己点籽种下的,发了芽,吐露出两个小瓣,我惊喜,久久地凝视着,却不敢触摸这可爱而脆弱的生命。忽儿,朦朦胧胧地,如烟似雾里,却又是那么清晰,我看见,那花枝拔节似地猛长,吐出四片嫩叶,迅速地舒展了,露出绿茵茵的笑意。恍然若梦,我摇摇头,还醒着。这幽思确确实实存在过,尽管是瞬间的事情,却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挥之不去。奇怪的是,几个月后,我发现,幼芽长成了一如我幽思中所见,不仅花瓣数目相同,生长的位置也一模一样,连那色泽的感觉也丝毫不差。

  我讶然。

  这样的幽思,不仅仅一次,常常出现。只不过,在幽思后的瞬间,往往忽略了,因为并不存在,也不在意。只有发生了,成为现实的瞬间,储存在记忆深处的幽思,瞬息被唤回,并确信的的确确、真真切切地闪现过,尽管有时不过是惊魂一瞥。那一年,我明明看见邻里的烟囱冒出了火烟,随之而后的是袅袅升腾的青烟。但邻里的屋门紧锁着,院子里,只有一只山羊拉直拴在脖子上的绳索,一圈一圈地转游。我的脑海忽儿闪现出遥远的一幕,红棺材,锣鼓唢呐,邻里的男主人在大出殡,可那时他还活着,每天扛着锄头下地呢。我正为自己有这样的闪念而懊悔,几个月后,却亲眼目睹了邻里男主人出殡的场面,几乎和我幽思中的场景不差分毫。

  连我都奇怪,这幽思是如何产生的,又如何预存在记忆里,恍然若无,无法凝视,更无法触摸。

  眺望,回眸,的确有许多我凝望不见的东西,更不用说触摸了,往往头昏脑胀,目眦欲裂。我忙闭上眼,有许多金光闪闪,或虹红的斑点跳跃着,一会儿就沉入了长久的黑暗。一片混沌,像大瓮里的麻油,停止了流淌,无头,无尾。我感到,思维凝固了,幽思嘎然而止,甚至不如干涸的河床生动。就这样在黑暗里伫步着。总觉得,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门窗訇然洞开,光明涌进,如手电光洞透黑暗一样,有一条畅通无阻的时光隧道,就在身边,一直存在着。

  我想起小时候,一个人坐在村外高高的南梁上,凝视着崖下的桑干河,河水哗哗啦啦不停地流去,不知从哪里来,又流到哪里去。久久凝望,河水似乎并无什么变化,像一条无头无尾移动的练,白色的练,挥舞着,飘动着。春天,夏天,以及随风流逝的秋天,消逝了,似乎是瞬间的事情。我就想,时光真的就这样流去了吗,无声无息地消逝了,还是存在于我所看不见的地方,譬如记忆里,或者在记忆外,三维以外的空间存在着。像海市蜃楼,在某个特定的环境,又会重新出现,看得见,却摸不着。

  崖头梁上,我所坐的屁股下,是曾经的村庄,深深地掩埋在黄土下,被岁月遗忘了。在我爷爷的记忆里,早已一片空白了,或者说,根本没有存在过。植树时,从树坑挖出碎烂的陶片,相当古旧,不知是我哪一辈先人留下的。干硬的南梁,种下的谷黍,稀稀拉拉,种上油菜花,却疯长,黄黄绿绿,风吹起层层迭迭起伏的波浪,黄绿相间,飘逸的彩带一样。静谧中,我看见,厚厚的黄土下,不仅仅有旋转的坟丘,如地上卷起的黄色的旋风,还有断壁残垣,土板墙,崖打窑,堵塞了泉眼的枯井,井台上丢弃的赤红的陶罐,甚至还有圈里叫唤的小猪小羊,左冲右突,撞击着栅栏门。穿着粗布丝麻的先人,扎起长长的头发,出出进进,曾经或者依然在悠闲地生活着。虽然,看不见圆圆的月亮,但那亘古的清辉,并没有流逝,还在回环往复地流淌。

  后来,我买了一只汉罐,就摆在博古架上,静静地端坐着。在我们老家,把这种出土的坛坛罐罐叫冥器,摆放家中,不太吉利,但我喜欢这样的古董。汉罐是陶土的,上边还粘着一些干土,隐约有几圈黄道儿,几乎被岁月掩蔽了,可以肯定,就是放到现在也是很美的装饰,大方,简约。有两行竖写的墨字,年深日久,磨损的已经无法辩认了,甚至分不清是甲骨文,还是意符了。我一直疑心,这汉罐是我先人使用过的,虽然我并不知道它的确切来源地,从看见,决定买下那一刻,就有这样的意念飘过,很真实,也很亲切。那是一个午后,天阴而无雨,灰蒙蒙的,连屋子也朦胧起来,我也有些昏昏沉沉。忽儿感觉,那汉罐在移动,从架上飘起,隐约还发出碟碟的笑声。脑海里清晰地闪现出,不久就在眼前跳跃着,一个头顶汉罐汲水的姑娘,阿娜多姿地飘向井台,汲水,定罐,那优美雅致的动作,简直和音乐中的舞蹈没有两样。我似乎真切地听见,她细碎的舞步,轻盈地踩踏在乡间的石板路上,穿过幽长的小巷,消逝在一座爬满苍苔的土板墙大院里。那时,我睁大眼睛,怔怔地,良久,才清醒过来,恍然若梦,再看架上的陶罐,似乎并没有动,但与记忆中的位置还是有小小的位移。几上的茶壶,温暖如初,热气从壶嘴涌出,烟缕一般袅袅升腾回旋。除了淡淡的碧螺春香味,似乎还有一股杏核油味,在屋里悠然飘荡。

  在瞬间,无意识的状态下,一个人是不是可以穿越古今,游离于现实之外,重访已逝的时光,或者闯入未来的时空里呢,真的不知道。或许,并不存在,不过是我们的幽思,甚至是经意或不经意的瞑想。

  我每每在幽思时,脚步不由地踏回遥远的故乡,站在黄昏中的老屋前,抚摸着斑斑剥剥的土墙上的苍苔,缝隙间的干蒿子,听着东南风漫过窗户,从麻纸破窟窿穿越的声音。虽然,老屋早已倒塌,包括村庄,也成了一片废墟,储藏在记忆深处,但这清晰的幽思,却永远存在着,温暖着,不仅仅在梦里,也在白天的幽思里,或许,还在幽思之外的空间存在着,鲜活着,也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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