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路灯下,县城的一个小路口。少年骑自行车飞速驶向远方,母亲目送他的背影瞬间消失,却长久地站在路口,默默地张望着。那眼神,充满慈爱,充满牵挂……
这是发生在30年前的一幕,那少年是我。多少年过去,那一幕始终在我心里、在我眼前。
那年我13岁,上初三,刚学会骑自行车。家里有辆自行车,是天津产的“飞鸽”,绿色,28轻便。我家住在位于庙坡的中学家属院,从院里出发到县城十字街,是一路下坡。很多个晚上,我骑上“飞鸽”,从斜坡上出发,一个斜跨上车,很快便到了十字街。
每次我推车出去,我妈都跟着我从家属院出来走到路口,看着我上车头也不回地往街上奔去。
邻居桂涛姨说我妈:“都骑出去了,你看都看不见,还老看啥?”我妈说:“那我不是老萦记?”
我从街上回来,桂涛姨告诉我了这件事。我见了妈,说:“我都骑出去恁远了,你看又看不见,有啥看?”妈还是那句话:“那我不是老萦记?”
从事业的角度上说,我妈的一生是不算成功的。初中毕业,她从大山深处的一个小村里“飞”出,考上了洛阳拖拉机制造学校(后改为洛阳工学院中专部)。毕业后,她被分到北京的一个研究院。20世纪60年代初,按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干部下放精神,她从北京一路下放,先后在县手管局、县农业局工作。我记事的时候,她是一个公社供销社收购门市的出纳员,后来在县蔬菜公司门市营业员的岗位上退休。
我妈这段落差巨大的经历,让我们当年常常愤愤不平,抱怨她:“你就不会硬着不回来?”妈总说:“那时候会像现在,你说不回来就不回来?”
在我的记忆里,妈心态很好,胸怀博大,慈爱善良,是非分明。不管身处什么样的环境、看到什么样的“脸子”,她始终不怨不怒,口头禅是“木那就是那”,用父亲的话说是“不好操心,搁哪儿都能睡着”。但我和哥哥做的错事,比如捣瞎话、偷拿家里钱之类的事,她旗帜鲜明地严厉批评,还拿棍子打过我们。
对我们姐弟三个,不管生活的冷暖还是心理的变化,妈一点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上高二的时候,我和班上的几个同学不睦,觉得自己受了欺负,回家气得大哭,妈一直陪着我,和我说话,一点点儿把我的气消下去。我流着泪睡下了,睁开眼,看到妈也在默默流泪。
我妈不爱动,所以从来谈不上强壮;50多岁头发开始花白,60多岁就全白了;多年前牙就基本掉光了。前几年,妈得了好几种病,让我和哥哥常常在百多公里外担忧。去年以来,很奇怪,我妈身体竟然各方面都好起来了,我打电话给父亲,他说:“你妈不赖,这两年看着身体越来越好了。”我听了,立刻觉得可以得意地好过许久了。
我儿子今年18岁,比30年前的我稍大些。如今,在常常陪儿子、送儿子的过程中,我一次次想起——当年,我背后,妈妈那双慈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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