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屋后有口井,年代已经很久远,谁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凿的,在我的记忆中,那是可以带来清凉慰籍的地方。
小时候很喜欢去外婆家,那时候没车,不论去什么地方都要走路,尽管我们村离外婆家并不远,但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可以算是翻山越岭、跋山涉水了。一路上走得渴了,到了外婆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到井边喝水,那凉凉的井水沁入心田,凉透全身,再转身看见外婆慈祥的笑容,幸福得像母亲怀里的婴儿。
外公喜欢喝酒,所以母亲每次回家都要给外公捎上两瓶酒,外公喝了酒后,就给我们讲故事。外公的故事很乏味,没有外婆讲的好听,但他讲的都是一些《三国演义》或《水浒传》里的故事,对我们很有吸引力。外公并不认字,不知道他的故事是从哪儿听来的,据说只要有酒,外公的故事能说上三天三夜,但我没有领教过。后来进学校念了书,才知道外公的故事好多是他自己杜撰的,可小时候的我们就是爱听。
每缝过节,外公都要在井边点上三炷香,这我不大理解,母亲说是祭井神,感谢他给我们带来清凉的井水。峡谷里的人敬畏自然,在他们的眼里,不论什么东西,都有神来保护。小时候到山上放牛,带晌午时,母亲总是嘱咐我们,吃晌午的时候一定先分一些给神,否则会遭到报复。但孩提时的我们常常忘记了母亲的嘱咐,竟自己先吃了,但也没有什么事,一切都是人的心理在起作用。
母亲说,这老井不仅仅是外婆家的,也是全村的。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村里没有自来水,全村的饮用水都靠这井。老井就成了全村的福音,说来奇怪,遇上干旱的年份,村外沟里的都干了,但老井却从来没有干涸过,也许真的是有神在庇佑。每天鸡叫第一遍,就有人来井边挑水,一天忙碌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来挑水的人络绎不绝,有笑骂的、有抱怨的,当然还有唱山歌的,构成了一曲美妙的山间交响乐。到了冬天,天特别冷,外公每天都起得很早,挑水的人还没来,就烧起了大火,让等待挑水的人暖手,人们都说,因为外公,冬天并不太冷。但也因为这砍柴的事,外婆和外公闹过别扭,但外公总是笑呵呵的,后来发生的一件事也使外婆的观念改变了。大舅出生的时候,正碰上秋收时节,外婆在家坐月子,外公一个人忙不过来,眼看雨季就要来了,可地里的庄稼还有一半没收。这时候,全村的人自发组织起来帮忙,仅两天就收完了,外婆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大家都说,就当是我们来帮你砍柴好了。
我曾问过外公这事是不是真的,外公听了后笑呵呵的,什么也没说,继续喝他的酒。
后来渐渐长大了,又外出读了几年书,童年时的记忆慢慢变得模糊,唯有那口老井很清晰。我常想,做人就要做个好人,在我的头顶,极高远的地方,是广袤无垠的蓝天。
今年夏天,小姥老了(外公的弟弟),我回去奔丧,去看望外公外婆,他们家已经搬离了老地基,盖起了新房子,原来的小木屋也拆了,那口老井倒还在,井里的水还是很清澈,改变的是老井周围长了很多杂草。我掬起一捧,呷了一口,没有想象中那么清凉,这是为什么了呢?
又到了冬天,看着城里在寒风中瑟缩的冷漠人群,我终于明白:原来那清凉的井水是思乡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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