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竟然就这样五周年了。
足够矫情,自己竟然还记着。
我曾经在失眠的时候酝酿过很多情绪提前好久在迎接今天的到来,是该抽出不好的一条线拿往事逐一列举,还是把那些都轻易带过继续表示自己的决心,从来没有一个想法让我觉得可以准确又不冗长地总结这五年。直到今天真的到来,睁开眼睛依旧是现在该几点了,走下床洗漱的时候依旧是想早饭该做什么吃,这说到底不过是假期末尾普通的一天。
可还是想静静写些什么,写完这些,过去就彻底是过去了。还是得冗长,于是我在标题的后面加了“全纪录”。
五年前刚来澳洲的第一周,电话里妈问我觉得澳洲哪好,我说环境好。她说你住久了就会像其他人那样会发现更多的好。不过现在五年了,这里让我觉得好得心服口服的,依旧只是环境,不下雨就蓝到不真实的天,随时可以看到的大海,如果再要加一条,那或许是墨尔本随处可见可闻的咖啡。
其实在一个地方住得足够久了,就不会总想这个地方哪儿好,哪儿不好了。因为人总会适应,会习惯,习惯之后就会接受,然后有一天突然发现自己开始默认“我就是一个生活在澳大利亚的人。”
人为了适应环境,里里外外的改变几乎是难以避免的。当有一天我也开始直面甚至主动承认自己的这些改变的时候,当那以后我再回到自己的家乡宛如一个外邦人,不说方言真的被当作外邦人的时候,我知道如同最初别人跟我说的那样,以后我要再回去,是真的有很大很大的挑战了。
这是一个慢悠悠曾经让我觉得办事效率低到在浪费生命的地方,直到后来的有一天也开始默许这种步调。习惯所有事情都用邮件沟通,默认了非工作日一定不会有人理我的,所以重要的事情从不安排在周末做。我开始对自己没事时在九点后才起来没有愧疚,习惯了大部分公共场所在十点开门,很多饭店在十二点营业,也终于对手机显示的午夜十二点感到正常和平静。我开始习惯咖啡的味道,终于能喝出不同咖啡之间的区别,很少在十二点半之前吃午饭,以至于回家后因为五点半就要吃晚饭刻意很早起很早吃午饭,确保大家一起开饭的时候我是饿的……
开始学会吃辣,但依旧跟别人说我是一个不吃辣的人,直到有一天跟一个自称能吃辣的江苏同学一起去吃面,她说我比她还要能吃辣……那次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也算是个能吃辣的人吧,然后也偶尔跟着朋友出入川菜馆(毕竟在国外的中餐馆不可能总卖江浙这种清炒清蒸…)经常听朋友吐槽,你口味真的太淡了!回家以后天却天天被我妈说,你口味真的太重了,你这样不行要生病的……
开始习惯了学校的操场不能随便进,体育馆里没有乒乓桌;开始习惯了节奏强而快的音乐,一个人的时候也开着蓝牙音响一直乱放,手机里近一千首歌好像都听得耳朵起茧;开始习惯用电脑很大程度上代替纸笔,高中的时候规定除了体育课其他所有时候都必须带电脑,于是再也戒不掉电脑不离身的习惯;开始从心底里认为文化宗教信仰性取向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而已;开始习惯了生病不去就医,然后回国三天两头往医院跑把所有的不放心全都看一遍;开始习惯了约好的事情被别人放鸽子,开始觉得非重要场合,迟到简直是大家生活里的一部分……
列出来的习惯几乎没一个是好的,但是从我在这的第四、五年左右我才巩固了这些新的习惯,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觉得生活是从根源上变得快乐了些。有些时候人光靠意志力来坚持自我是不够的,那种独自逆流而上的情节是靠强大的能力支撑才能上演的,如果没有在身处逆流之前就拥有那种能力,选择倔强还是妥协并没有清晰的正确答案。
至于回去的那一天我是解脱多一点,还是不舍多一点,要用什么样的情绪,往后还会不会再来,为了避免自己的多愁善感,我就先都不想。但也应该是在这里的生活终于能看的到终点了,我才开始去想自己会不会舍不得。
我从来没把自己的终极目标定为一个看起来很厉害的人,只是先在女中接受了几年教育,又在“听起来还挺好”的学校读了几年书,读了一个“听起来很合当下潮流”的专业,别人对你的定位和期待就成了那样,慢慢地自己也觉得好像那样才是付出过的事情该有的结果。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做了什么,所以我应该什么”而不是“基于我做过什么,所以我想要什么”。安慰自己人总是要给自己挣面包的嘛,哪有那么多好想的。
前段时间国内某个很火的选秀节目,爆红的某个选手是女中毕业的,我那时就在朋友圈看到有人说,女中出来以后就是身上有某种特别的独立。我非常认同那种感觉,这种独立不是说所有的事情你都能自己扛着,也不是说你就失去了依靠他人的能力,更像是真的发生什么要你独自面对的时候,你总是准备好的,觉得大部分事情能想到就能去做,至于能不能做到,都不是对你能力的直接否定。在私立女中的那两年半,我人生迄今为止自己最不喜欢的两年半,对我的影响真的太大了。因为从不回忆,那些记忆基本都被我忘得只剩框架了,我是不会写具体的事情的,那样那段时间不好的,好的记忆就终究会在某一天被我全部留在时光里(当然真的要写的话可能能写到天黑)。孤独,黑暗,尴尬,无措,漫漫;独立,坚强,很多不同的尝试,愤世嫉俗也与人友善……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走一模一样的路了,但青春成年前后自己每天穿着墨绿西装裙子,黑色皮鞋,捧着一摞书,背着黑色电脑包的那个模样,连同那时候自己的感受,哪怕我把具体发生过的事情全部忘记,我也不会忘的。
至于女中之前,刚来澳洲那会两个半月的语言学校,可能才是我开始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那份与世无争的开始。其实现在回忆起来那段时间还是挺幸福的,课业压力很小,住的房子很大很新,房东虽然有些苛刻但不至于不讲理,有朋友每天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吃饭。只是和朋友一起经历了人生迄今最大的歧视,譬如选修课永远不让我们俩选,只能去别人挑剩的;譬如做了同样的事情只骂我们两个;譬如交了作业就我们俩的不批,说You're tying to destroy my eyes…;譬如那个老师的口头禅是I'll kill you.直到考完月考她就再没说过我们。换到现在,自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得到什么,对这些多少会有些不屑,但那时候好不容易熬完了语言学校又去女中,只觉得自己也不是成绩最差,也不是性格最差,也不是最穷最坏,为什么别人都还在集体里那么开心我要经历这些。也是那时候发现中学阶段的老师总是对成绩好的学生尊重多一些,答应自己以后的自己绝对不会让这些年的痛苦都白白承受。
初中思品老师说看到研究,男性平均寿命比女性低,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哭的过少。我不知道为什么对这句话印象那么深刻,那时觉得天哪自己这样从来不哭是不是要折寿了。后来,我也变得能哭,又过了段时间,好像也没什么事情值得我哭了。
后来高中毕业了,毫无眷恋,满心都是欢喜。大学以后,来自家庭的约束和指教逐年减少(虽然还是不少),对孤独的适应能力已经非常高了,没有固定会遇到的人,不需要做什么刻意的伪装,对自己的要求也低了很多,生活总归好了些。高中的时候觉得如果生活的大部分压力都来自于学习或者工作,到底是幸福的,虽然书读得很苦很苟且,但确实,人只是为了成就去努力的那种累是压力,压力可能巨大,身心可能疲乏,但不是直击灵魂的那种痛苦。大学还没有结束,中间发生的学习中和学习外的事情,留到下一段再去回顾。
不想与人相较的那些,这些年还是看过了澳洲的很多风景,呼吸着清新的空气,也有过独享整片沙滩的奢侈。看过周杰伦的演唱会,从看台免费被掉到内场;看过傅海峰的超级赛比赛,和他对话也看过他国际赛场的退役战,大声喊他名字;偶遇过国家游泳队训练的场景,直到教练头转向马路,我继续走;在中央球场看过纳达尔澳网的比赛,想来仍是不可思议。
小学的时候想看悉尼歌剧院和袋鼠,看报纸上澳新十二日游只觉得真的太贵了,后来竟然自己来澳洲常住。小学的时候就想学的西班牙语竟然在大学的时候学到了。小学的时候就想看的泰晤士河和伦敦眼,大学的时候竟然在伦敦住了一段。
有时候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可能很多人看来,我都非常幸运了。
夜晚星辰高调闪耀
也许是最后的燃烧
候鸟能自由飞得高
也许是流浪的符号
可是谁又知道
你我曾有过煎熬
把客套捍卫仅有的骄傲
——《伟大的渺小》这首歌我听过几十上百遍,曾经一个人在冬天北上的火车上听得快落泪。希望自己也能炼成那样伟大的渺小。
过去就过去了,不需要此刻的情绪去弥补。
明天还要许更多愿望。
20180717 墨尔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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