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剩下啥,我都怕被老爸看到。他不打无骂,就是流露出一种心疼,但对我的杀伤力一点也不轻。这不,半块没吃完的雪糕,又被他抓了个现行。依旧,他心疼。
他在我身边坐下,开始语重心长;我硬着头皮,随他忆苦思甜。
初三毕业那一年,老爸第一次吃雪糕。那情景那滋味,他至今难忘。走在磐石的大街上,身边还有四个同学,他们一起到县城参加中师体育加试。汗水从他脸上淌下来,肆无忌惮,仿佛它们也想从身体里钻出来,看看这县城啥样。没办法,大热的天,谁让他身上衣裤还是长袖长腿!那年月,他一套衣裳四季穿,没有单独的夏装。
汗水打湿他的眉毛,还没看清县城有多少楼房,就看到一块凉凉的东西递过来。那只白皙的手是一位女同学的,她是他们几个男孩堆里唯一的一朵花。那是一块磐石雪糕,就是街边的老太太推着小车吆喝叫卖的“磐石雪糕”。头顶的太阳是那样明媚,面前的眼眸是那样明亮,接雪糕的感觉真棒!
轻轻的,剥开那层薄薄的、淡绿色的包装纸;轻轻的,在那个长方体大块上咬一小口。带着雪的寒气、糖的甜美、奶的醇香,还有几粒黑芝麻的嚼头,老爸感觉那真是天底下最好吃的东西。舌尖幸福的一瞬间,他想起了我大伯。吃好东西,他就会想起大伯,就像大伯会想起他一样。山野的托盆(树莓)最红最甜的时候,大伯恰巧从那里路过,选一张向日葵的`叶子,采撷最好的托盆,带回家看着老爸津津有味的吃。
如果大伯跟他一样能念完初中,也参加中师加试,会不会有一个好看的女生给他买雪糕?他想会的,大伯肯定能被选中来磐石,大伯书念得一直比他好,好得让人心疼。最心疼的莫过于大伯初中的班主任,两次在路上拦住大伯:“你真的不念了?”大伯低着头,像牛犊一样犟:“不念了!”初中费钱,让大伯不堪:语文老师让买词典,刚花了5元,学校又要收电影费?尽管是几元钱,大伯回家也无法像如今的孩子那样厚脸:弟弟小学也快念完,他书念得再好又如何?孤儿寡母的家境,身为长子,他前方的路不是学校,只能是农田……
不知不觉,老爸就念完了初三。当大伯的汗珠挂在稻子的叶尖,老爸从怀里掏出大伯给他带上的钱。雪糕同学们都请吃一遍,他也想给每人买一块。大伯给的钱,够老爸坐车、住店、吃饭,还能给同学买块雪糕。那一年,磐石雪糕卖两毛钱。
当他们享受着雪糕的冰爽时,老师正跟旅店讲价。跑得满头大汗,只为省下一两毛钱。老师有一个简单而顽固的心愿:省钱!少点,让孩子吃一块磐石雪糕;多点,让孩子把初中念完。当年没拦住我大伯,老师一直心疼;孩子们递过去雪糕,谁的他都不接。
老师不接,就得老爸接了。笨嘴拙舌的他不知道怎么推拒,更不忍看那么好的雪糕化掉。那年那个夏天,磐石的雪糕让老爸吃撑了,一打嗝都是香味儿。他更想大伯了,想得心疼。
有种心疼,伴他一生。
有一种心疼也将伴我一生。它来自老爸的眼睛,像一盏夜灯,照着我一路惜物惜福,一路健康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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