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同桌,你还好吗?
如果你在青葱时代是这么一个人,特别老实,把老师和家长的话当圣旨,上课不搞小动作,学习成绩还不错,当着芝麻大的官儿,那么老师一定给你安排过这么一个同桌:顽劣异常,几乎从来不写作业,上课必定搞小动作,逃学和请家长是家常便饭。
我是前者,而小何便是后者。
小何是我初中时的同桌。
小何是所有老师的公敌。不管上什么课,他都是班中一景,开小差、睡觉、捣乱,把胖胖的班主任气得犯了好几回心脏病。怒发冲冠的班主任果断动手,教鞭打折了三根,可小何仍然不服管教。班主任索性把这家伙拎到讲台旁边坐,就近看管。
谁知小何趁数学老师写板书时,众目睽睽之下偷喝老师的茶水,全班同学立马哄堂大笑;后来,他又借着地利往老师身后贴小纸条,英语老师莫名其妙地被学生们嘲笑了两节课才找到原因,气到精神崩溃。
班主任实在没辙,安排他和我做了同桌,想让乖学生同化长着恶魔犄角的落后分子。她告诉小何:“不许欺负小盈,否则我叫你爸揍你。”转头又告诫我:“小盈,你要起模范带头作用,别让我失望。”
我和小何对视一眼,各自不屑地转过头去。
在小何眼里,我是书呆子和老师的走狗,是只会哭着跟老师打小报告的软妹子,所以他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直接把我当空气。
作业绝对不写,上课绝对不听,实在没意思了,他才偏着头看我一笔一画地写功课,叹道:“真没劲。”
“你有劲!”我白他一眼。
“我给你讲笑话吧。”小何说,“我很会讲笑话的。”等他手舞足蹈地讲完,见我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很生气:“哎,你这人怎么没反应呢?”
“因为你讲得太难听了!”
“那你来!”小何不服气。
“来就来,你当我《幽默与笑话》白看的吗?”我鄙视他。
当小何发现我这书呆子竟然也喜欢看“闲书”的时候,便将我划入“自己人”的行列,偶尔看在我的面子上写几次物理作业(因为我是物理课代表)。物理老师很高兴,班主任也很高兴。
受他的影响,上课的时候我也敢往课本下放本小说了,或者背着老师和他小声说笑几句。他的世界和我的世界实在太不同了,我忽然觉得学习不是生活的唯一意义,起码,不应该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小何告诉我窗外搬来一窝小燕子,班长是个说谎精,某老师喜欢吃臭豆腐……从我这里,他也知道了学习并没有多难,写物理作业其实很容易。
物理老师对小何的好感直线上升。有一天,她找我谈话:“小盈,我想让小何当物理课代表,这样他会更努力学习的。”
“好!”我挺高兴的。
物理老师反被吓了一跳:“你别勉强,你要是不乐意,老师不会强迫你的。”其实我是真的很乐意,你们能理解一个读着金庸小说长大的孩子心里有多认同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生观吧?
小何开心地拍着我的肩膀说:“老兵带新兵,小盈同学,咱们都要努力了。”
可是班主任坚决不同意。
有次开班会,全体班干部集体起立听老师训诫。班主任说到一半,忽然指着小何冷冷地说:“你起来干吗,有你什么事?”然后对全班说:“小盈还是物理课代表。”小何默默地坐下了。我看见他的手一直在抖,我的也是。我俩一坐一站,中间好像隔着一个太平洋,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脸了。
我觉得班主任是个很别扭的人。她一直想着让“坏学生”变好,可当他们真的变好时,她反而害怕了。与其说她想为我这乖学生出气,不如说她非要把“失控”的事态扳到“正常”的轨道上来。我们都不需要她这样做,但我们的意见无足轻重。
小何被发配到了最后一排,班主任没再给他安排同桌,后来小何又恢复了老样子。有次闹得狠了被他爸狂揍,小何只得撬开教室的窗户,依偎着暖气过了整整一夜。
我不敢跟他说话,怕别人又误会他,只能远远地看着他。
我恨死了自己的无能为力。幸好,再糟糕的青春也会过去。
与小何再次遇见是在几年后的同学会上。那时,小何已经没在读书了。他一屁股坐到我旁边,说:“小盈,这几年怎么样,你还好吗?肯定还是老师的乖宝宝吧?等你将来发财了可要罩着我。”
我呵呵一笑:“嗯,没问题,到时你来找我。”
他白了我一眼:“我不会混到那个样子的,你总看扁我。”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没有。”我轻声说,“我从来没有看扁你,从来没有。”我低下头,努力把眼中泛出的泪水压下去。
之后,我们相对无言。
别人的青春里,关键词是光芒万丈的红日,是求之不得的爱,是时光不再的遗憾,而我的青春里少有这些浓烈的词。像小何和我,我们把真实的自我藏在假面具的后面,笨拙、被动地去适应大人世界的规则。曾经有一个机会,我们靠得那么近,能够感受到另一种生活的样子,可惜稍纵即逝。在多年后,我们要走很长的弯路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
我还在路上,不知道小何他找到了没有。
嗨,同桌,你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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