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0岁那年,爷爷还在学校任教。偌大的教室,我踮起脚尖,够着窗户往里看,板书整齐而工整,讲台下的哥哥姐姐们坐得十分端正,依稀听见爷爷用他那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讲解着什么,哥哥姐姐们不时开心大笑。印象中,學校老师讲课时脸绷得像新纳的鞋底,哪有让学生这么放声大笑的老师?
我12岁时,热爱教育的爷爷退休了。我以为他会失落,会寂寞,会不知所措。干脆在家里闲着,赏赏花品品茶?不曾想他回归了农民生活,种地、施肥、除虫、砍柴、挖草药,样样精通。在阳光肆虐的时候,他戴着一顶草帽,拿着一把锄头,把汗水洒向大地,肤色早已和土地融为一体。我想帮帮他,他却将我推到树荫下,怕我晒黑。无奈我只能在他休息的时候给他擦擦汗,递上一碗水。我问他退休了怎么不休息休息,他笑着说:“这么好的地可不能荒着,多种点作物,卖点钱补贴家用;再说,干点活浑身舒坦,看看我这老骨头能干到什么时候。”爷爷转型之快,让人始料不及。我打心眼里佩服爷爷。
我15岁时,父母都忙着工作,家里需要有人照料,爷爷便主动请缨来到县城,角色又一次转变了。许久不见,爷爷的头发几乎全白,声音却依旧洪亮。60岁的高龄,40岁的身体,形容他是再合适不过了。爷爷并不怎么会做菜,但他还是很努力地去做,时不时还有些新花样。有时用土豆煮面,有时往蒸鸡蛋里搁点酱油,有时好吃得无法形容,有时又奇怪得令人咂舌。可不管怎样,我都会夸他做的菜好吃。每次受到夸奖,爷爷都会摇摇头说菜不好吃,但一转身,嘴角忍不住挂起笑容,宛如一个孩子得到了一颗糖果。奶奶来到家里后,他终于可以不那么忙碌了。只见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书一页一页地看,时而皱眉,时而沉思,时而微笑,仿佛是遇到了一位多年未见的老朋友。
现在,他仍在家里照顾我们,经常给我送饭。我还在上课,他就在外面静静地等,等我出来就将热气腾腾的饭菜递给我,乐呵呵地同我说上两句话,对我的称呼仍是儿时的那句“小子”,满是慈祥。
突然想起儿时同爷爷去摘柿子,他爬上树,扔给我一个熟透的甜柿子,我满心欢喜地接住,可红彤彤的柿子却在我手里爆裂开来,弄得我满手红酱,好不扫兴。树上传来爷爷爽朗的笑声,我有些不高兴。我向来不喜欢柿子,因为未熟的柿子生硬青涩,熟透的柿子又黏稠甜腻。我刚准备去洗手,爷爷却笑着叫我尝尝看,我半信半疑地舔了一口手上的柿子,啊,味道真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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