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师傅是我们当地一等一的武林高手,是七行“太祖功”的代表人物。父亲是大徒弟,一生习武,演武,教武。虽没有真与人打过架,动过武,但也算是当地好手,也算桃熟李肥。
在没有金庸,梁羽生的年代。在三国,水浒,杨家将的年代。在不搞经济,没有电视的年代。所有人的空闲时间很多,除了工作吃饭时间大家都在修身养性,养生是一种淡然的自觉的行为,绝不是如现在这样的全民恐惧被动还破财又不知所云的欺骗运动。
俗话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没有了,我们大都是在春秋时节,不冷不热,无风无雨,心平气和,晚饭后一段时间才聚在一起的。大家七八十拉个先团成一堆说笑,早晚听大师兄说:开始了。就看见父亲也站在了院子的一边,我们按高矮站成一队开始做准备活动:先是慢悠腿,再正踢腿,蹬腿,弹腿。接下来是侧踢腿,内外摆腿。再接下来是二踢脚,旋风脚,旋子,踺子。还有扎马步,抡拳,捣拳。每个动作练一个来回,年纪小的高难度的动作做不了,先在一边稍微休息一会儿,接下来就是轮流上场练功:年龄小的先来一套十路弹腿,我有时候能练十一路。入门不久的来一两趟初级“太祖功”,有点功夫的则上演长拳,查拳。总是在最后父亲才拿出红缨枪,长棍,大刀,利剑,七节鞭来,他们几个分别拿在手里比划,互相交流着。大约从晚上九点开始就有回家的了,十点之前就都走净了。
父亲每天早上都是要早起去公园练武的,最有意思的是父亲经常叫长子同去,从这一点上也可以看出父亲对长子是另眼相看又痛爱有加的。但这位长子却经常不给父亲面子,经常表演一个节目:一起床马上一手捂着脑袋一边喊:头晕了头晕了。母亲马上解围说:起猛了起猛了。这位大哥马上就被母亲按下,他马上就顺势假装打起呼噜来。父亲呢,无声无息又无奈地独自上公园了。我大瞪着眼,父亲就是不叫我去。
因为“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因此,居委会要安排片区的居民夜里值班,家里多是安排一个闲人去,是猫就避鼠,这是一份很光荣的工作,“地富反坏右”之家的闲人还没有这资格呢。因此,“义工”不新鲜。
当年居民区的夜晚除了街上几盏路灯和偶尔天上的星星闪烁外没有一点儿亮光。没有光污染,没有夜生活,没有夜经济,没有多余的电去浪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身是稳定的和谐的互尊互让的没有剥削和掠夺的正常关系。我独自坐在路灯下,看看四周,望望夜空,听听远处。我独自在灯光里走动,蹬蹬墙,踢踢空,抡抡拳。我独自一个人在街上为王,跑到这家的窗台下面听,窜进那家的过道里撒泡尿,张大嘴在心里骂一骂这家那家。也没个坏人出来搞搞破坏让我抓个现行,真实英雄无用武之地,真是百无聊赖啊。很兴奋的我还时不时地伸懒腰,打个哈欠,就是没有困意。
一次值夜班,我半道回家偷搬出家里那辆崭新的二八“大国防”自行车来。当骑自行车还是一种有身份的享受的时候,当看到别的同学会骑有时又能骑骑家里的自行车的时候,当看到别人学骑自行车还有个人在车后扶着的时候,我想,我要独自学一学。我想我保证:这是我有史以来独自做出的最大胆,最出格,最雷人的决定。
把车推到街上,首先神奇了一番。从哪里下手呢,先把车子推到墙边马路牙下面,从马路牙这边把腿抬起来瞒过去,屁股坐在车大梁上,一只脚一蹬一抬,另一只脚随时撑地。能倒链子的车就是有这个好处,我骑我骑我骑,我晃我晃我晃,我扶墙我撑地我喘气。我骑起来了,我手不扶墙脚不撑地了,我憋了一口长气,从街的这一头两三下就骑到街的另一头。这可不得了,我只知道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却不知道上静止的自行车容易下快速前进的自行车更难。怎么办,没法办,脚撑地,手扶墙,“咣当,啪嚓”,一个人仰车翻倒在马路,路牙和墙边。我一个翻滚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把车推到路灯下,仔细查看车的状况。还好,没看出什么来,二八“大国防”就是结实,顾不上腿痛腰酸,继续骑,继续练,继续摔。
当我把它偷放回家里又没事似的睡下后,朦胧中听到:你看老三把车子摔得,都掉漆了。
“算了算了”……有母亲在,我怕谁,睡了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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