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 ,姥姥去世了,我二十一岁,面对姥姥的灵堂我嚎啕大哭!面对舅舅、舅妈们,我只说了一句话:姥姥已经去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来你们这里了。
在我记忆中,舅舅们很不讲理,耍起混来没有一点人情味,似乎忘记了我母亲是他们的姐姐。随着时间的推移,姥姥家其他人几乎忘的差不多了。
我只怀念我的姥姥。在我的记忆里,她是一位具有传奇色彩,很了不起的坚强女性。姥姥在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后,躺在床上整整昏迷了七天七夜,滴水未进,如同植物人一样!正当大家准备料理后事的时候,她竟奇迹般地站起来了!可是那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女儿,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姥姥命令我的母亲把两个孩子扔到海边去,母亲迟疑地看着姥姥,她不舍得扔掉两个妹妹呀!就这样,我的两个小姨在被扔出去的时候还有生命迹象。每当听到这些话的时候,我泪流满面,时至今日已过去了六十多年了。在亲戚朋友间,没有人知道我母亲曾经有过两个亲妹妹!
姥姥的一系列行为,我无法完全理解,也不敢非议。但我从很小时候就相信宇宙间有许多未解之谜。
她醒了,站起来的时候,就在家里供起来一个香碗,天天祷告,烧香拜佛,给老百姓治病、看病,为老百姓疏导心理,就是过去人们常说的跳大神!如今人们常说的看香一样吧!每天家里来人络绎不绝,村里老少,十里八村的人们排着长队来找我姥姥求医问药。姥姥给人们看病从来不打针,不吃药,也不用什么医疗技术,她有一条自己的方式,现在说起来这些事情简直不可思议或天方夜谭。姥姥在这个村子出名了,十里八村以外的人们都认识她,知道她,了解她。邻里们都夸她是大好人!
一九七二年我刚刚上小学,每到放暑假的时候,我都要到姥姥家去住一段时间。从我家到姥姥家需要走八里多路,要横穿一条火车道,走过一条海防线,还要路过两个小村庄。农村没有公交车,自己家里也没有自行车,也买不起自行车,我就一边在路上走,一边玩,也不知用了几个小时走到姥姥家里。当我出现在陈家大门口的时候,姥姥一下子抱住我,亲着,搂着,把我高高举过头顶。她的孙子、孙女们只能在旁边眼巴巴看着我。由于姥姥在家里的权威,她又宠着我,因此姥姥家里任何人都不敢招惹我。因而,我的表哥、表姐、表弟和表妹们恨我,妒忌我。有一次姥姥瞒着其它晚辈们,偷偷地给我煮了两个鸡蛋,那两个鸡蛋在当时的珍惜程度相当于现在的鲍鱼、龙虾那么昂贵和奢侈。
姥姥家住在海边的一个小村子,那里没有田地,不能种粮食也养不活小鸡仔。她们吃的粮食和鸡蛋,要用海鱼、海虾找那些外地的商贩子们去交换。在那个时候,只有谁家媳妇生小孩,坐月子才能吃的上鸡蛋。姥姥对我的爱用语言无法表达!这种亲情血缘,这种对晚辈的呵护,伴着我儿时的蹒跚脚步,伴着我童年的天真和烂漫,伴着我一起长大!
时代的变迁,家境的变故,也不知从何时起,我的姥姥再也不能给乡亲们看病了。那时我的二舅疯了,我的大姨去世了,去世那年,她仅有三十岁,我母亲的命运也是一波三折。姥姥一气之下摔碎了香碗,姥姥不再给人家看病了。姥姥不再看病了,平时善良、宽厚和热心助人,让她还有许许多多的朋友,不少的干儿子、干女儿一直走动和来往,直到她去世的时候。
姥姥家是由几代人组成的一个大家族,无论红白喜事、添人进口、逢年过节、有亲访友等等,都由姥姥一个人来操持,由姥姥自己说了算,无论家里发生什么大事、小事、难事、愁事她第一个挺身站出来,想办法去解决,处理的圆满而周到。
记忆中,姥爷长年到外地去排船,赚了很多钱。我的姥姥在家也不停地织出各种渔网,卖了很多钱,闲暇时候到海边去干些零活,赚些零用钱。由于姥姥的吃苦和能干,坚韧与刚强!在那样的年代不仅仅治好了我二舅的病,还养活了他们一家五口人。村里人人称她为有能耐的陈大奶奶。我崇拜她不亚于崇拜电影明星、名人一样啊!
常常回忆姥姥的模样,她高高瘦瘦,五官端正,身材匀称,眉毛上面有一个很黑很大的痦子,或许源于这个痦子的说法,才使得她从七天七夜的死亡状态中苏醒过来了,才会治好了那么多人的疑难杂症。
她大概出生在清朝末年以前吧,正由于是在那个年代出生,不得已裹住了一双小脚。我曾经问过她裹脚时候痛不痛?并问她多大时候裹的脚?姥姥告诉我说:在她几岁时候就开始裹脚了,那个时期的女孩子由于骨骼还没有发育成熟,脚骨又很柔软,非常适合把整个脚裹起来,年龄再大一些裹不住,也裹不好了,那是十指连心啊!痛撕心裂肺地痛,心如刀割地痛。无论怎么呐喊也无力阻止当时社会的旧习俗。那个年代,男人娶媳妇不注重五官和身材,而是注重女人的脚,仅凭女人脚的大小来论美丑!
虽然是生在封建时代,但是我姥姥是一个通情达理且思想非常新潮的一位另类女性。她极力反对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很支持孙子和孙女们大胆地追求爱情,赞同自由恋爱。她还给我讲了年青时候看过很多戏,《王宝钏与薛平贵》《刘巧儿与赵柱儿》《小二黑结婚》《秦香莲》《小女婿》等等,讲的有声有色,情节动人,她的思维敏捷,记忆力超强,表达方法很有特点。我心想姥姥真是生不逢时啊!如果她出生在我们这个时代,肯定是一位既优秀,又很有才华的美女大学生吧!用“上的厅堂,下的厨房”概括我姥姥恰如其分。
九岁那年,一天我和同学们疯跑到学校的运动场上玩耍,玩着玩着天色已经渐渐黑了,同学们都回家去了。我自己顺着双杠竖着的杠杆往上面爬,终于爬上去了,双手抓住横杠杆想在上面荡悠纤(就像运动员李宁那个样子),可是我那个时候长得很小很瘦,杠杆离地面又有一段距离,我的小手没劲了,也抓不住了,一下子从半空掉下来了,昏迷了不知多久,待我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大队卫生院的简易病床上。当时只见我的父亲站在我身旁,我白色的衬衣变成了血红颜色。我们村子最有名的一位女医生,身穿白大卦,戴着白色护士帽子,一边哄我开心,一边为我包扎伤口,血终于止住了。
父亲从大队把我抱回家,把家里仅有的一面小镜子藏起来,他们害怕我照镜子,更害怕我脸上留下疤痕。几天之后,我休学了,他们把我送到了姥姥家里,只有到了姥姥的面前,我的伤才会尽快地好起来。
看到我一张酷似洋娃娃的脸蛋,突然变成了猪八戒,我的姥姥心痛不己,眼泪汪汪。记得姥姥每天就不停地在我脸上吹气,一天一天地吹,除了吃饭和睡觉之外。只要我睁眼醒来,她就低下头对着我的脸吹,嘴里还念叨着什么“咒语”或是“祷告词”。姥姥累得满头大汗,可那时我太小,不懂得心疼她!姥姥每天一边给我做好吃的,一边用尽浑身解数为我治病疗伤。我姥姥没有医疗器械,没有医学技术,没有灵丹妙药。她是用尽了人世间的亲情!用尽了长辈对晚辈博大无私的爱!
姥姥对我悉心照顾,两个月后,我的伤终于痊愈了,面部没有留下丝毫疤痕。四十多年过去了,我的面部仍然光滑细腻,没有一点点皱纹。姥姥的爱留在我的脸上,我永远,永远怀念我可爱的,神秘的,伟大的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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