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村三首》其一
峥嵘赤云西,日脚下平地。柴门鸟雀噪,归客千里至。
妻孥怪我在,惊定还拭泪。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
邻人满墙头,感叹亦嘘欷。夜阑更秉烛,相对如梦寐。
至德二载(757年)五月,房琯罢相,杜甫因上书援救,触怒肃宗,诏三司推问,幸宰相张镐缓颊,始得免。闰八月离开凤翔,被放还鄜州羌村省家。这三首诗和《北征》都是这时作的。首写时、地。“赤云”,云为落日映红,俗称火烧云。“日脚”,太阳穿过云隙射下来的光线。首二句写傍晚时景象,从广阔的空间落笔。接由远而近,由静而动。“柴门”,用柴做的木门。言其简陋。“鸟雀噪”,“雀”,应作“鹊”,即喜鹊。其性好晴,其声清亮。这里说鸟为人所惊,故鸣声嘈杂。“归客”,杜甫自谓。“千里”,从凤翔到鄜州不及千里。一说杜甫借李嗣业的马回来,杜甫则曰“白头拾遗徒步归”。“千里至”三字辛酸中含有喜悦。
接四句写家人。“妻孥”,本指妻子和女儿,这里或单指妻子。“在”,生存;存在。这是乍见时状况。《增订唐诗摘钞》云: “不曰喜,而曰‘怪’,情事又深一层。只作惊怪,疑惑之想,情景如画。”接句仍写“妻孥”,由惊而定而拭泪,意有三层,表示出乎意料的极度欢喜。这两句形象、生动、深刻地表现出人的感情变化。诗人见此状而生感慨: “世乱遭飘荡,生还偶然遂。”这里说遭逢世乱,颠沛流离,能够生还,出之偶然。这两句含有世事动乱,陷贼数月;援手房琯,险遭不测;由凤翔到鄜州的路上,“猛虎立于前”,“夜深经战场”,更是备历艰险。这无限的感慨无限的辛酸凝聚成两句十字,震荡着诗人的心胸,那么又何怪妻子“怪我在”呢!接写邻居的关切,并见淳朴的乡情。这里并说他们由“感叹”而“歔欷”,似是听过诗人一番得以“生还”的叙述,也被深深地感c动了。“歔欷”,抽泣声。最后直至夜阑,仍欲信还疑,恍若梦寐,见其悲喜交集之情。
诗写由“日脚下平地”到“夜阑更秉烛”这一段时间里与家人邻居的相聚,景象如绘,情事如见,句句出自肺腑,不雕琢,不修饰,温厚沉挚,最是本色。吴瞻泰曰: “此是还鄜州初归之词,通首以‘惊’字为线,始而鸟雀惊,继而邻人惊,最后并自己亦惊。总是乱后生还,真如梦寐。妙在以傍见侧出取之”。(《杜诗提要》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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