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总喜欢说“人生如梦”。要我说,人生本来就有一半在梦里。
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我只要一迷糊过去,立马进入梦境。
梦毕竟是梦,不像日常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可长时间贮存在记忆库里。当然也有例外。
5岁时“见鬼”的那个梦,至今记忆犹新。梦里那两个长毛小鬼,即使此刻,也清晰地可以在我的脑屏里再现。我知道,那是“冷热病”高烧所致。小时候特别容易得冷热病,一发作就作恶梦,在梦里与小鬼抗争。即使被父母叫醒过来,脑子还迷糊着,用手摸摸身体,到处都方方正正有棱有角的,皮肤如石板那样厚。
好在冷热病总不会太多,最多一两年发一次。
不发冷热病也做恶梦,尤其是我这病刚刚严重起来的那几年,几乎夜夜恶梦不断。梦中,什么样的妖魔鬼怪都有,要不便是天塌地陷、水深火热。正是在那个时候,我理解了“魇”这个字的含义。每次被恶梦“魇”着了,拼命挣扎嚎叫,却只能发出呜咽般的低鸣。终于醒了,大汗淋漓,心脏怦怦。待意识恢复,免不了暗自庆幸,幸亏是梦——后来看了电影《恶梦醒来是早晨》,从恶梦中缓过劲来,想到的总是这个片名。
都说恶梦反衬现实,再苦难的现实也比恶梦美好。一般来说,这话不错。然而,我却又是例外。从现象上看,我的生活过得也算平静,靠父母养着,靠社会关爱着,还能怎的?然而,一时一刻的恶梦侵扰与几十年的动弹不得几十年的精神压抑相比,岂非小巫见大巫?
再说了,恶梦再可怕,也有醒来那一刻,可我这一身病骨有由此造成的一切磨难,要想改观,命定只能来世再造。
不知从哪天起,我居然喜欢上了梦。意识到病不可逆后,我反而平静了下来。置之死地而后生,想来就是这么回事。打那以后,梦,照样茂盛,不同的是恶梦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恶梦醒来是早晨,那好梦呢?
有段时间特别向往去书店看书买书。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多少回梦里,我捧了一大摞的书,笑着跳着……醒来,惟余满床失落。
当然,好梦不止是上书店,许多现实中永远不可能有的事,都可以在梦里一次又一次重复发生。
失落复失落。当失落成了习惯,习惯成了自然,随之而来的是什么?
梦想是可以成真的。有了轮椅,不但去书店的梦早已成真,平时里,朋友们还常常伴我去公园去聚会甚至在花间柳下拍照。
据说波尔的原子模型就是受益于梦的启迪。我当然不敢拿波尔作比。然而,我以往写过的文章中,有不少都是在梦里完成初步构思的,有的小说干脆就是梦境,比方《乍暖还寒》,比方《看不惯》等等。
俗话说“日半世夜半世”,我的生活不正是这样吗?白天似乎是清清醒醒地活着,到了晚上,迷糊过去了,可梦里的自己何尝不清清醒醒地“生活”着呢。
忽而觉得梦已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不,准确地说,人生的一半只能去梦里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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