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说的文化并不等于已经铸就的、一成不变的“文化的陈述”,而是要在永不停息的时间长流中,不断以当代意识对过去的“文化既成之物”加以新的解释,赋予新的含义。因此,文化应是一种不断发展、永远正在形成的“将成之物”。显然,先秦、汉魏、盛唐、宋朝和我们今天对于中国文化都会有不同的看法,都会用不同时代当时的意识对之重新界定。毋庸置疑,在信息、交通空前发达的今天,所谓当代意识不可能不被各种外来意识所渗透。事实上,任何文化都是在他种文化的影响下发展成熟的,脱离历史和现实状态去“寻根”,寻求纯粹的本土文化就不可能也无益处。正如唐宋时期的人不可能排除印度文化影响,复归为先秦两汉时代的中国一样。因此我们用以和世界交流的,应该是经过当代意识诠释的、能为现代世界所理解并在与世界交流中不断变化和完善的中国文化。
要交流,首先要有交流的工具,也就是要有能够相互沟通的话语。正如一根筷子在水中折射变形一样,当中国文化进入国外时,中国文化必然经过外国文化的过滤而发生变形,包括误读、过度诠释等;外国文化进入中国也同样如此。常听人说唯有中国人才能真正了解中国,言下之意似乎外国人对中国的了解全都不值一提。事实上,法国的伏尔泰、德国的莱布尼兹都成从中国文化受到极大的启发,但他们所了解的中国文化只能通过传教士的折射,早已发生了变形;今天我们再来研究伏尔泰和莱布尼兹,却又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崭新的视角,来对自己的文化进行别样的理解。这样,就在各自的话语中完成了一种自由的文化对话。这里所用的话语既是自己的,又是在对方的文化中经过某种变形的。
当然也还可以寻求其他途径,例如可以在两种话语之间有意识地寻找一种中介,解决人类共同面临的问题就可以是这样一种中介,如文学中的“死亡意识”、“生态环境”、“乌托邦现象”等,不同文化体系的人对于这些不能不面对的共同问题,都会根据他们不同的历史经验、生活方式和思维方式做做出自己的回答。只有通过这样的对话,才能得到我们这一时代最圆满的解答。在这种寻求解答的平等对话中,新的话语就会逐渐形成,这种新的话语既是过去的,也是现代的;既是世界的,也是民族的。在这种话语逐步形成的过程中,世界各民族就会达到相互的真诚理解。
(摘编自乐黛云《比较文学与比较文化十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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