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一定很丑,因为那时候才十多岁的老姨问我妈:“大姐,小孩刚出生都这么难看吗?”这是我记事后,过年过节亲戚聚到一起时必讲的笑话。
小时候,别人提到这事哄堂大笑,我却尴尬得不行,咧咧嘴想笑,鼻子却酸得想掉眼泪。我不是个好看的孩子,又不像亲戚家的孩子那样活泼泼的,偏偏又遇到的是口无遮拦的亲戚,于是,我被打击着长大。
我头发浓密,辫不出细细的辫子,只扎一个粗粗的马尾巴,可能看起来也不精神,于是人家就说:贵人不顶厚发。我那时候恨死自己的厚头发了,每天梳头发都恨恨地梳,希望能掉点儿。我手大,人家说,手小抓宝,手大抓草。确实,舅舅家的两个姐妹,都是胖乎乎的小手,很多人都愿意去拉着她们的手问这问那,没人拉我的手,我想,恐怕我长大后,肯定会很穷。我是单眼皮,可是,亲戚家所有像我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双眼皮。人家问,这孩子怎么是单眼皮啊?我忽然很内疚,我为什么是单眼皮,而不是双眼皮啊。我瘦弱,亲戚说,这孩子,怎么吃都不胖,一点儿都没有福相。我脸上有雀斑,从大人们脸上看出的遗憾,我好像长大嫁人都成问题。
而我的爸爸妈妈,他们都性情温顺,少言少语。从来不会说亲戚家的孩子怎么怎么样,虽然觉得自己孩子好,也不好意思夸。那是一个李子成熟的季节,大舅在后园子的树下吃李子。我从园子回来,看见姥姥家里有个人在找大舅,大舅妈说舅舅不在家。平时很少说话的我,那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说:“大舅在园子吃李子呢。”后来,我才知道,这人是来找大舅走后门办事的,大舅为了躲他才去园子。我为这事都要哭了,大舅妈没有怪我,可是却向每个人都绘声绘色地讲述这事,结束语是,这孩子,心眼实。地上没有地缝,否则我钻进去再也不出来。我越来越不爱在亲戚跟前说话了,最恐惧的是过年过节,所有亲戚在一起吃饭聊天的日子。
可是我的成绩是这些孩子们中最好的,于是,亲戚就说,这孩子真认学。没人夸我聪明,只夸我能学,我想说,我天天就是做完老师留的作业而已呀。
幸好,我所经历的友情与爱情都给了我自信。尤其是爱情,我的每任男友都出奇得帅气,令亲戚们惊讶不已。爱情结了甜蜜果子,我等到了那个最爱的人,幸福地结婚,并准备要小孩。等有了孩子,我会在他(她)成长过程中,告诉他(她),头发浓密是好事;手修长很漂亮,还可以弹钢琴;有几粒雀斑也没什么;单眼皮也很好看,因为这些组成了你,很多人都爱你,只是有些人没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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