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中学时候,有一位和蔼可亲的班主任老师,他总是让我念念不忘。
班主任老师姓李。李老师戴一付很好看的黑边眼镜。可能是年纪大了,头发大部分都已花白,背也有点驼。他教我们的语文课,他上课有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爱吐痰。咳嗽得也很厉害,每次都把脸憋得紫黑。后来才听说,李老师有病,天天都熬一大碗黑乎乎的中药汤。还说他是大上海一所大学的教授,犯了一个叫做“右派”的错误,才被下放到我们这所学校。李老师的课讲得风趣幽默,真不愧是有学问的人。他博古通今,无所不精。除了教我们课本上的东西,有时还经常给我们讲一些很有趣的生活小故事。让我们这些孩子,个个都听得入迷。但那时是文化大革命的年代,知识成了罪孽,学校里除了游行就是武斗,搞得我们这些不懂世事的孩子,也跟着那个疯狂的年代一起疯狂。
在我们班的47名学生当中,李老师对我特别偏爱,他说我这小子鬼头鬼脑的,一定是个可造之材。那时候,李老师就住在操场北边的那间低矮的小屋里,他常常以班务的名义把我叫到他的那间“办公室”(其实是他的宿舍),但他从没问过我班上的事情,每次都是叮嘱我要好好地念书,说不学好文化知识,将来就一定是个无用之人。为了激发我的学习兴趣,他给我展示了他那丰富的藏书。他的书也真多,一排排整齐地放在那张床上,有的已经很旧了,纸都是黑黄黑黄的,有的就像砖头那么厚。他选了几本,偷偷地让我装在书包里。说实在的,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李老师的这些书,让我找到了另外一个有趣的童话般的世界,我如饥似渴地读着那些世界名著,吸取了丰富的知识营养。慢慢地,我还真的是爱上了这些书。从此,李老师便很少安排我参加其他活动,他总是以各种借口把我留在学校里,使我远离了那些无聊的游行、贴标语等学校组织的革命活动。
念初二的那一年春天,李老师的病就越发厉害了。我们每天早上出操的时候,都见他蹲在操场边上,一手捏着肚子,一手支撑着脑袋,显得极痛苦的样子,上课也没有以前那么乐观了,总是阴着脸,很机械地给我们念念课文,就无精打采地坐在讲台的一角眯眼睛。我知道,一定是那病魔又在折磨他了。
母亲听说李老师病得厉害,就常常向我打听李老师的事,她知道那个教书先生对我很照顾,所以母亲对李老师也特别地关心。
李老师是那年秋天病逝的,就死在了操场旁边的那间小屋里。因为谁也不知道他的家在哪里,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亲属,学校就派人把他埋在了郊外的一块杂草丛生的荒地里。他什么都没有留下,惟一的家产就是那堆书。对于李老师的死,我偷偷地哭了好几天,还偷偷地跑到他的坟前,默默地站立了很久很久……
一九七七年,高中还没毕业,却赶上国家恢复了高考制度,这时人们才如梦初醒。虽然我当时还没满18岁,但父母还是把我送进了考场。高兴的是,我以优异的成绩被一所名牌大学录取了。只有我知道,是李老师的教诲,才让我没有荒废那段难忘的求学生涯,是他教给了我知识,更教会了我如何做人。
如今,李老师已经离开我们三十多年了。遥想远去的岁月,心里总是难以平静。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每年的教师节,我都会为李老师点上一炷香,默默地追忆着那如烟的往事,以表对恩师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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