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某一个雨后初睛的日子,从主城去南川公干。时21世纪刚刚降临,渝南的数条高速公路尚在襁褓之中,翻山越岭的旅程就显得不是一般的遥远。我们乘坐的小汽车宛若一叶扁舟,在崇山峻岭中沉浮飘荡,很快,人就被破烂不堪的乡村道路颠簸得昏昏欲睡。
迷糊中,汽车摇晃着入了一座城镇。驾驶员说这是南桐矿区,又叫万盛。我从车窗里向外张望,就见到了低矮的建筑和并不宽敞的街道以及被灰泥染得辨不出色彩的行道树。车速快起来,来不及细看,车子已经驶离了城区。
后来只要记起万盛,就想起那些巨大的运煤车在道路上爬行,马达发出低沉的轰响,车尾喷出团团黑烟,糊满稀泥的橡胶轮胎辗压着残破的石子公路……车上有人说,万盛煤炭资源丰富。自清代以降,就有了挖煤人。这里的煤炭,是不可多得的焦煤。焦煤或许价值?简单说就是冶炼优质钢材,少了焦煤,就万万不行。抗战时期,与鬼子打仗就是打钢铁,这南桐煤矿出产了成百上千吨的地下乌金,成为炼钢不可或缺的工业原料,大力支援了全民抗战。但年深月久的开采,资源日益枯绝不说,还带来煤灰、粉尘和大气污染,给这深山里的矿区生活,着实带来了苦难和艰辛。
唯一一次山路跋涉过万盛的经历,就这样在匆匆一瞥中结束。转过身来再赴渝东南,因有了渝湘高速而不再与万盛谋面。对大山褶皱中的南桐矿区或者说万盛的认知,就局限于模糊。
与万盛的缘纷,未必就此一笔勾销?
綦万高速通了车,万盛与主城的地理距离缩短为八九十公里。从居住地杨家坪去黑山,不堵车的话,也就一两个小时的车程。于是再走万盛,不再担心山高水长;重上黑山,可以说走就走,随心所欲。
便好生打量这渝黔交界处560平方公里土地上的高岭大川了,心中总是滋生出上苍偏爱这一方水土的感觉。山青,何处不是植被茂密绿树成荫凉风习习?水秀,有孝子河、溱溪河、丛林河蜿蜒,有青山湖、月亮湖、金沙板辽湖星罗棋布。尤其是古老的龙鳞石海,从六亿年前的寒武纪穿越而来,弥足珍贵的中华震旦角石以化石形态向人类诉说,这里曾是一片波浪涛天的汪洋大海。站在水石林,徜徉雾石林,走过一线天,端详奇形怪状天然形成的石扇、石鼓、石天鹅、石龙椅、石将军等形态毕肖的巨石,除了膜拜红苗子于此刀耕火种外,更多的,是礼赞大自然造化钟神秀,是惊艳自然伟力的鬼斧神工、魔法无边。
那远去的厚重悠远的万盛采煤史,是不是重庆采煤工业大书中的华彩章节?万盛奇人刘子如,在渝创设孤儿院,救助过多少如先烈江竹筠一样的孤童难儿?藏在丛林中的海孔溶洞,制造出中国第一架军用运输机,于抵御外侮的民族战争中,立下几多汗马功劳;三线建设时期,海孔洞里机声隆隆,该是为我军制造出多少门威力无比的大炮?
更多的视觉重心,当然在旅游。谁要这沸腾的群山深处,工业成功转型,全域旅游的大潮方兴未艾呢?曾与伙伴们沉醉在黑山谷国家5A级风景区内忘情欢呼;曾与同学们对九锅箐森林公园高岭上遗存的知青农场表示敬意;曾与家人走过高高的“青松岭”,对奥陶纪附近的“眼镜湖”产生过无穷联想;夜宿关坝凉风村,听农家乐老板娓娓道来她的生意经,为这偏安一隅村民的勤劳致富感奋。那一天,我又一次与朋友们登临南天门,走过曼妙的风车走廊,仰望云端里猎猎呼啸的巨型风车,开心快乐喜欲狂,真想面对脚下的群山万壑,高歌一曲——沿着社会主义大道奔前方……
渐渐地,就想在此山中有座房,让身心寄托于这广袤的峻岭大川之上,安安心心,做黑山乡民。
果然有友人作媒,牵线黑山上农民兄弟自建的避暑房。与文友上山打探,看上了百花村森林中的一幢高楼大屋,激动中缴出定金。哪晓得经济捉襟见肘,无奈何只有看着定金打水漂。选好的房子,终成了别人的“安乐窝”。
尽管如此,每到盛夏,仍要携家人走万盛。谁要万盛离主城如此近呢,谁要黑山清凉如一台能量超然的天然空调呢。
去年夏天,偶然发现八角小镇山坡上有一幢幢漂亮的欧式风情建筑,一种异国情调,在山地里油然而生。心生好奇,遂趋前近观,原来是某文化机构开发的楼盘。来回走了两趟,果断买下一小户型,权作避暑扎营之用。
好友听之,爽朗大笑,你三番五次四处挑选避暑房,选来选去,最后还是黑山“活捉”了你。当初百花村中“公馆”不要,却原来是黑山北门这边风景在等你。
我说是呀,这就是缘份吧。黑山明月清辉朗照,能不勾住我心?推窗即景的万盛,像极了一个大公园,处处生机,处处活力,处处美景,岂敢不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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