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生杂文随笔
到黄昏的时候,外面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萧索的寒意漫过纸糊的窗纱透进来,刺人的仿佛能钻到心里去
我捧着书站在窗边,看着庭院里落得满地都是的叶子,不禁紧了紧披着的大氅。
此间已是深秋时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那个凄凉的女子,林婉词
大概是与秋有着别样的缘分,她生于光华灿烂的初秋时节,以长公主之姿顶着万民的敬仰,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祝福
她也是寂寞的死在这样一个季节里,那一天,外面正下着秋雨。
我叫李念瑶,庆历二年入宫,青帝的妃子,被封为婕妤
我于帝宠并无太多的兴趣,却是一个爱听故事和讲故事的人
我总是在黄昏时分一个人去看永巷外那一级又一级蜿蜒的石阶,仿佛有无数女子从宫门外提着裙裾走来,再从我身边擦身而过,最后各自走向不同的结局
深深的宫门掩住的,不仅仅是眩人耳目的荣华富贵,毕竟能够登上高位者寥寥无几,剩下的位分在美人之下的,数也数不清的孺子良娣,死了也就一抔黄土埋了,过些日子殿里又会换进新的主人。这座城里根本不会有人记得她们,只有那被无数人踩过的青石板上或许会留下些许足迹。
一座城里掩埋了无数的悲欢离合。
今天的故事是关于一个叫做林婉词的女子,帝妃,册为美人。
傍晚的揽芳阁一片寂静,这里原是最挨着永巷的一条路,在日暮时分更显得人迹寥寥,只有夕阳投下一大片影子映在阁前的院子里
我悄悄推了门走进去,殿内静悄悄的,只能听见刻刀刮在木板上的沙沙声
殿中的女子似乎听见有人走了进来,手中的刻刀一顿。她跪坐在一大块雕花的木板前,长长的头发一直垂落到腰际,夕辉在她瘦削的身影上映上了一层或明或暗的光,她转过脸来,眼上蒙着一条白绫
“是阿瑶来了吗?”
我应了一声,走进殿内,看见婉词仰起头看着我来的方向,波澜不惊的脸上终是带了一分笑意
“来了就坐罢,别傻站着了”
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象过,面前这个女子,倘若那双眼还在的话,是多么的容色倾城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被侍女搀着,站在永巷尽头最高的台阶上,向着南方望,一直站了很久,久到门禁要关了,小太监们趾高气昂的来赶人了,她才扶了侍女的手,叹了口气
“走罢”
我好多次都见到她,知道她喜欢穿青色的衣裙,脸上蒙一条白绫
直到那天和木才人聊天,她磕着瓜子,涂满丹蔻的手指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你说那个女人,林美人?她是个瞎子,真是晦气,谁知道她一天到晚在望什么”
从那以后我便经常来揽芳阁瞧她,聊着聊着竟也聊得投缘,她喜欢唤我阿瑶,从不以姐妹称我,我知道她厌恶君上,君上似乎也不喜欢她,自她搬进揽芳阁以来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在想什么那么出神?”
婉词把刻刀放在桌子上,摸索着茶杯要替我添杯茶,被我一把按住手
“姐姐这是做什么,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做”
我握着她的手,她手上都是一道道细细的刀口子,有新伤,也有旧时落下的刀痕,密密的布满了整个指尖,我看的心里一阵发疼
她的眼看不见,但她感觉到我执着她的手愣在那里,便冲我笑了笑:“不妨事的,自己不小心…”
“这幅画大概什么时候刻好?”我打断了她
她略微出神,随后转过身来,揭开了身后的一道帘子
我顺着她的转过眼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幅王都的木刻卷轴
“我不知道,”她叹了口气
“我不知道,阿瑶,可能我这辈子都刻不完这幅画”
夏日的乞巧宴是我顶不喜欢的一项宴会,一大群莺莺燕燕围着君上坐的满怀,环佩叮咚,琳琅满目,看得我眼睛疼,但又不能不去,就一个人坐在席尾喝梅子酒,从宴会开始一直喝到宴会结束
这次是沈婕妤办的这场宴,她陪着君上坐在席首,笑盈盈的捧着酒杯,我对她没什么映像,只知道她似乎是什么属国的公主,君上也很宠爱她
我拿起了酒杯,刚想仰头喝下,突然看见婉词的侍女茉儿搀着她往席间走过来,觉得很奇怪
再一看沈婕妤含笑中带着一抹玩味的眼神就知大事不好
婉词从来不参加这种晚宴,此番来了一定是有人特意知会了她
我还没琢磨透,君上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林美人怎么跑来了,孤不是说了不想见她么”
他的语气冰冷里带了一丝傲慢,与刚刚和众嫔妃玩笑时的`口气截然不同
林婉词立在原地,她死死地咬着下嘴唇,一张脸白的吓人,偏生是这个时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怕是现在才发现被人摆了一道
一旁的刘美人不咸不淡的来了一句:“怕是沈婕妤提前知会过林美人了,不然她自个儿怎么会跑来。”
沈璃坐在君上旁边边摇着扇子边笑道:“妹妹可真是冤枉人了,我可没说过,谁知道我们林美人不仅瞎的厉害,还耳背呢?”说完拿扇子掩住脸,咯咯的笑了起来。
“罢了罢了,别扫了兴,林美人退下吧,别站在这里碍眼”
君上朝婉词挥了挥手,就再也不肯多看她一眼
我看着婉词扶着茉儿的手跌跌撞撞的离开,也早早离了席,带着侍女往揽芳阁去了
空旷的大殿里传来了细细的抽泣声,我踏进揽芳阁的大门,第一次发现这座离永巷最近的殿里静的怕人,整个揽芳阁连婉词一共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怕是死在里面都没有人知道。我快步走过去跪在她边上,掏出了帕子想替她擦眼泪,但看到她蒙着白绫的一双眼,拿着帕子的手一僵
我看见有血痕从层层的白绫里透了出来,刚想唤茉儿叫太医来瞧瞧,婉词一把拉住了我的袖子,她的嘴唇直哆嗦
“阿瑶,沈璃是存心的…”
我静静的看着她:“我知道,你不必和她一般见识…”
“还有焕之(君上的字),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他”
我从没见她咬牙切齿的说出这样决绝的话,一下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婉词一双空洞的眼望着我,喃喃的说:“有些事我再也不想回忆起,但我一听到他的声音满脑子都是我父君死在他手里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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