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粽子糯米包,五月端阳到。扬州城十二门,四水关六吊桥,瘦西湖内龙船摇……”我在外婆的村庄生活了十四年,虽只看过一场草台子戏,至今却记忆犹新。
外婆家住后庄西头,村子口有个公用的打谷场,一到农忙收获稻麦时节,打谷场上热火朝天,家家户户收起的庄稼,都放在那里。平常这里也不停歇,成了村里公共的娱乐场所,即便暑日里,西边的日头刚刚斜落,热气还未消散,屋内闷人得很,庄户人家不愿待在屋里,三三两两地端着饭碗走到打谷场上。即使有条件吹风扇的人家也不例外,不单因为这里自然风凉爽,在这里吃饭时吹吹牛,心里也凉爽,仿佛饭也会吃得格外香。
麦场还有一个独特的用处,按庄上的风俗,无论红白喜丧,都要搭台唱戏。这大块空地自然也被充分利用,有了用武之地,再加上庄里大都是本家,一家的客,几乎也就是公共的了,看戏时,台上台下分外的融和。
草台搭在了前庄村口,看戏得走到东头过桥到前庄。外婆家晚饭吃得迟,等我出来时,我的玩伴们都早已过去了。外公从厢房里扛了条长凳,慢悠悠地朝着场上走去。我搬起自己的小板凳,急匆匆往桥头跑,留下屁股后外婆慢慢跑的叫喊声。
日头全都落了下去了,月光照得小路格外皎洁,黑黢黢的草垛里虫子着急地叫着,仿佛在催促人们赶快去场上进行他们的盛会。不知谁的一声兴奋地叫喊,突然惊起了树梢上的飞鸟,呼啦一声向野外飞去。星星零零的乡村灯火,更显得打谷场的热闹,我愈加兴奋激动,加快了自己的步伐。
到了打谷场,戏已经鸣锣开场了。村民的喝彩声一浪高过一浪,一度高过了曲声。我望着黑压压的人群,举着板凳,在人缝中见缝插针,小心地寻找着玩伴们。
“锅前灶后细寻找,仍然不见我狸猫。心儿急,放声高,左邻右舍细听好,谁人见到我家猫……乔奶奶四面八方将猫找!”此时我的心情就好像那戏里的乔奶奶,她找的是猫,而我找的是人。
“刘二,这儿!这儿,刘二!”见到何三在叫我,我的心倏地轻松了下来,身体也嗖地钻到了他身边。如果见到何三,也就离“大部队”不远了。他一边走,一边告诉我这出戏是《乔奶奶骂猫》。我、何三、冯四和朱裳躲到了戏台下,悄悄地躬进了后场,猫腰躲在一处草垛后面。这边的戏棚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人,有的拿衣服,有的拿斗篷、坎肩、箭衣……甚至有的手里拿了三件,腰上缠的、肩上挂的、头上戴的……旁边摆着一堆的刀叉斧钺棍棒,看得我们男孩的心里直痒痒。何三趁人没在意,偷偷拿了一把三戟两刃刀耍了一通,好不威风。
他过足了瘾,我们又跑回了前场,听到旁边的大人在讲上回的戏:“这个老太婆狠呢,对亲身骨肉也没它亲!”
“一年不还骂三年,三年不还骂九年,三九二十七,九九八十一,一天到晚骂不歇,看你着急不着急!”听乔奶奶这一骂,观众都惊住了,我们几个更是心里毛毛的,想着偷玩戟的何三会不会被指桑骂槐,吓得跑出了麦场。
许多年过去了,我还心念着乔奶奶是否找到了她心爱的狸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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